「這小孩實則愚鈍膽小，我教她騎射良久，也不見多大長進，護法概是說笑了。」

熱茶氤氳出些朦朧煙霧，蘇葉只是極短極怪異的笑了笑，而後輕啜一口茶，「教主有命，我才不遠萬里而來，想來閣主剛剛繼任，可了解些雲水的道理？」

道理？我雖沒有聽過這種說法，但實際只需略知些雲水聲名，便可大致揣測。

諺語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世間所有出人頭地，左不過遮遮掩掩的以利換利得來。

雲水成為魔教，或許只是因為它看得清楚，說的卻太明白，它這樣交易的毫無顧忌負累，也註定不能得到主流的虛偽認同。

沈洛的傷原本就是他咎由自取，林帆雖是天定的武林盟主，卻也必然無法與雲水交集。

有些不自覺的眯了眯眼，我緩緩坐到椅子上，蓬萊與南離隔著浩浩大洋，北洛與南離卻是毗鄰，若沈洛的腿傷因我而痊癒，一則承我人情，二則，也方便日後聯盟對戰南離。

而林帆的身份，又給我蓬萊一重江湖的保障。最後，是雲水，鹿死誰手尚不可知，卻必然不會是現在的蓬萊。

既是弱者，那麼倒不如隔岸觀火，伺機而動。

我笑，「雲水立教百餘年，已根深蒂固，江湖莫不聞風喪膽，不知還有什麼是我小小蓬萊閣給的起的？」

我將茶盞放在手中摩挲，卻已不再去看蘇葉的眼睛。

我不知她活了多久，不知她經歷了什麼事，只有一點，她永遠眼中含笑，但其實所有情緒都不在眼底。

這樣的認知總令人不寒而慄。

「閣主不必妄自菲薄，雲水想要的很簡單，教主說了，貴閣與我教既同屬海之南，日後總需互相扶持。」

「護法大人說的是。」然而日後自有日後的說辭，堂堂雲水，天下至大的魔教，也能這樣幼稚自大嗎？

心裡自然而然多了些提防，還是不動聲色繼續添茶。

「當然了，那是教主的意思，」蘇葉依舊笑，「教主的意思是他遠在重洋，也同你們一般，希望上天能庇佑這北洛的太子。」

「聽聞武林的盟主是天降的盟主，不知在人命這件事情上能不能有幾分薄面。」

「所以，」我問她，「護法想要的是什麼？」

拍門聲輕輕響起，小公主喊聲里略帶試探？，「師父，你醒了嗎？」

我與蘇葉對視，只見她滿斯條理著自懷中取出一隻斗篷覆面。

「進來吧。」我於是理了理袖子喊她。

小公主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又嵌在一張凍的發白的臉上。

對比如此突兀，就像，就像田野里覓食的鼴鼠。

她見了我，那半隻怯怯的縮在袖子里的手就抬起來，手裡拎了一壺熱騰騰的水。

她抽一抽鼻子笑起來，得意里就帶著一如既往的蠢笨，「師父，我已學會了，也敢上馬了，日後你可繼續教我射箭嗎？」

然而我忽然想翻白眼，難為她能學這麼久終於敢上馬。

聽說最開始這小姑娘因為害怕從馬背上掉下來被摔死，只敢成天成天的溜馬，還能美其名曰打好關係。

她是這樣膽小怕事的人，竟也能天天叫囂著，「我要死給你們看」、「總有一天，我要替兄長上陣殺敵，守護大遲。」

可見夢想的力量是多麼的巨大，可見……那麼究竟是誰給她的勇氣與信念呢？

「你，你是誰？」彷彿是因我沒有反應，才故意去轉移開話題引人注意一般――其實在此地不長的時間我已知曉她木訥，，正因此，對所有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情都不在意。

蘇葉一言未發，只淺淺的伸出白皙指尖指向我。

我雖疑惑，卻也能正色，「是為師的朋友，你既學會了，便自己多練一練。我今日有些事情，改日再繼續教你。」

小姑娘信誓旦旦的點頭，我見她乖巧，便想交代兩句注意安全，但轉念，又覺得跟她說這些話有些多此一舉。

因此只好咳了幾聲掩飾，「好了你去練吧。」

我轉身，轉身正好對上蘇葉加諸於小公主背影未曾移回來的目光，那目光里滿是得趣，蘇葉道，「我要帶她回雲水。」

「護法莫不是說笑？你既知道她是洛國唯一的公主，又如何帶的走？」

蘇葉沒說話，只笑吟吟的看我，我便立馬反應過來，便也暢懷大笑，「倒不是不可。」

雖說是公主，但除了生活華貴，實在看不出一點公主的做派。洛國有沈洛那樣的珠玉在前，過分驕縱便絕不可能出現在帝後身上，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沈清能活成這樣一個一事無成，六藝不精的廢物公主的模樣，那是被人故意引導的。

可是哪裡有父母不願子女成才呢？

我起身望向窗外，望見沾沾自喜的公主，不知為何，心裡就生出些悲哀。

「既然護法早就準備好了，也就不耽誤時間了，我們走吧。」

雖則太子府戒嚴，但有林帆早先安排，也就不算難事。可是走到半路，我還是忍不住問她，「那公主愚鈍，護法為何要帶她走？」

問出來我就覺得自己實在多此一舉，現下只希望風吹緊一些，她沒有聽見。

可是走了良久，蘇葉忽然開口，「公主愚鈍，是有人想要她愚鈍，閣主不是看出來了嗎？」

「何解？」我故作漫不經心。

她也漫不經心，「並非我誆你，那小姑娘手腕有一顆紅痣，她確應該是我雲水的人。」

我忍不住嗤笑，不再言語，蘇葉卻笑起來，「不信吧，我就知你不信。不過這有什麼呢，你們不也總說君子劍出鞘之時，便是武林重振之時嗎，我們雲水不過是差不多的說法罷了。」

「教義上說了，第一任教主輪迴歸來之日，就是雲水復興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