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騙她的第一次，原是與雲水的交易，其實只要將她送到渡口的蘇葉手中，諸事便再與我無關，不必心煩意亂，不必猶疑不決。可也許就是命數，我在路上遇到仇家――我母親一人之力建立蓬萊，樹敵無數。

公主躲在石後，腿腳發軟瑟瑟發抖，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最後結束在依稀意識里少女赤紅的瞳色中。

雖然可笑，但最後一刻確實是這個懦弱的小公主衝出來擋在了我面前――那也是沈長風第一次魔化。

她是天生的魔體，傳說魔體中鎖了墮仙之魂。於是自那時起，她因魔化被覬覦。

在此之前，她是五體不勤六藝不精的公主，生來便依賴平庸求得安定。

倘若不是我。

第二次，是在蓬萊。

雲飛劍頗為器重的護法蘇葉不知因何中了他本教的至毒。

奈何之毒，唯有忘川可解，江湖無人不知此事，正如也無人不知忘川之方，早年便已銷聲匿跡。

其實說到底我從不知林帆為何生來便與雲水不能兩立。

林帆愈斷其一臂，便與我合謀放出消息，只說一分為二的奈何方放在天機樓中。

蓬萊的天機樓是南離機關大師顧無雙及其十八位師兄弟耗盡九九八十一天所建，方圓百里，奇門遁甲層出不窮。

那是江湖少有的無人膽敢涉足之地，可是沈長風去了，可是去的是沈長風。

我隔了很遠觀望那裡的熊熊烈火，惋惜之餘便生出些欽佩，既能進得天機樓，便不至於立死。少見能有這樣耗盡心力進了天機樓的人，一下子便能認清楚必死的結局，而主動赴死。

又或者是，當機立斷，謀求九死之一線生機！

不得不說這個人算計的不錯，至少蓬萊不會放任這把火燒下去。

我頗有趣味著揣測。

於是時隔三年又一次見到北洛失蹤的長風公主，她已奄奄一息，背後是一條血路。

我過去並沒有用了多長時間，但這沒有多長的時間還是晚了一步――沈長風已經完全失去意識，擁她那血色身軀的是沈洛。

沈洛撐著劍，眼中隱著噴薄怒氣。我心中忽然隱隱作痛，於是令手下將他們好生送走。

我這樣的好生送走，成就的是後來她征戰三年身份敗露，被她自小就想要替沈洛守護的那群所謂子民送上祭台。

倘若我沒有放走她。

我想起那時候追了好幾天終於在南渡的船上見到她，她還在以自恃身份掩蓋懦弱無能，我便同她說，我說我叫顧子臻，下了船，你就跟著我。

我曾因懊悔同她坦白與蘇葉的那場交易，又因年少氣盛不信過錯無法消除更改給她服了獨忘。

於是她忘了我，也對素不相識的真的或假的每張臉滿是提防。

下船時我設計了一場逃竄，我告訴她要呆在原地等我，但沒有想到的是那樣懦弱木訥的沈長風會獨自逃亡。

這一逃，我找了三年，都沒能找到。

北洛內亂的時候，我暗中赴南離查探，順便抱著看熱鬧的心思去洛城街市，卻看見囚車裡被沉沉鐐銬束縛的，還要故作淡然閉目養神的長風公主。

她時而膽小懦弱，或者敏感狠厲，卻絕不應是這樣。

或是衝動，或是早年便累計起來的諸多不甘，於是我劫了囚車。

劫了囚車，引了動靜，在北地的根基未穩時就成了南離的叛賊。

可她已不認識我啦。

我還記得她第一次魔化的時候擋在我面前跟那些人嘶吼，她喝，「汝等大膽，敢傷我的人。」

呵，她曾將那個貌不驚人身份低賤的趙越，看的那麼重。

後來我託人給她的藥里放了獨忘。

獨忘啊，我母親說，那是一種年久日長，便可消除執念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