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如何，蓮衣教要除。」大殿中點了如檀樹樟木一樣的香，縷縷白煙繞著青黑色的柱子盤旋，一併聚集在屋頂，蘇葉向前走了兩步，嘆了口氣，「我教，從不容叛徒。」

「站住！」沈長風自上首的座位上站起來，她依舊黑衣簡束，墨發極其隨意的披散下來，整張臉十分蒼白，因怒氣起伏不定，唇色也有些發白。

然而蘇葉只頓了頓，依舊抬腳。

「教主是你給我當的，既如此，何必給我這個名號？」沈長風氣急反笑，「既是交易，難不成現下便想毀約？」

「……」蘇葉終於停下腳步，微微側眸，很深很深地看了沈長風一眼，隔了有一會兒，慢吞吞的單膝跪地，兀自輕笑，「教主說得對，屬下唐突了，該罰。」

她說話沒什麼平仄，話音剛落，伏在地上的手當即落了一掌在胸口。

這一掌並不留餘地，留餘地也從來不是蘇葉的風格。她只是站起來，用鮮紅衣袖抹去唇畔鮮紅血漬，「我聽你的，暫時不會動蓮衣教。」

沈長風方才還要起的發抖，到了此般境地，便只剩下自嘲，奢望什麼呢？她們之間僅存的聯繫，不過就是明文規定你來我往的交易。

「教主已有決斷，屬下便先告退了。」蘇葉不知在哂笑什麼，捂著胸口自顧自退下去。

大殿重新寂靜起來，寂靜黒沉，空闊寒冷，沈長風重重跌回石椅，寬大的袖擺鋪散開，宛如深秋奄奄一息的黑色蝴蝶。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真是格外熟悉的氣味呢。

雪，北國的雪，有一棵樹，樹下可聽到誰的笑，高的鬱郁蔥蔥的山峰，莊嚴神聖的佛像，最後變成萬箭破空。

她不知道哪一處是真哪一處是假，但所有的真真假假都是如此虛幻，虛幻的與如今隔著百八千里。

許多時候記憶似乎就是一道閘門，只需要某個聲音某種氣息，便一發不可收拾。

事實上她已淪陷至此，她也有她滿腔的仇恨與不甘，但還是、還是不願意坐實這濫殺無辜的魔頭聲名。

畢竟有些錯，一旦犯下便無從挽回。

這些她先前不懂，不過後來就懂了。

「難道我們就對他們放任不管？護法三思啊，如今武林盟到處擴張，蓮衣教都已歸附，倘若不殺之以儆效尤，後續此類事情，只怕會更多。」

紅紗帳重重疊疊，微隱現著塌上女子姣好身形。

「儺，你的話越來越多了。」蘇葉冷聲，帳外青年便立即噤聲。

「教主心存善念，我等便成全她這善念，」蘇葉不屑嗤笑，「你帶人去注意些風吹草動，雖說我們不濫殺無辜，武林盟卻還是理當提防。」

「是，」青年應聲跪地，又頗有些為難的開口，「大人，屬下還有一事……」

「嗯？」

「教內本有雲水風雷四令，自，自那件事後，四使之位始終不穩，四令便不知所蹤，然四令分別調管教內天罡地煞，如今局勢已穩，若不查探清楚，終究是禍患。」

帳內有一瞬間的沉默，蘇葉不耐煩道，「不過四塊木頭牌子，你也知道先前諸亂，估計早已燒毀腐朽，何必在此花費功夫？」

儺依舊為難，「……屬下。」

「不必管這些有的沒的，現今只需警惕武林盟動作，不論多久，總會有一戰，在此之前，我不希望看到第二個蓮衣教。你退下吧。」

「是。」儺應聲而退。

「等等，」蘇葉翻身，尋了舒適姿勢閉目，臉上依舊是不耐煩。「我剛才魯莽，定然惹怒了教主，願請她飲酒賠罪，你便替我傳一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