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石頭後果然慢慢的踱出一個少女來，這少女衣衫襤褸，面上也是塵土，卻有一雙裝著恨意的眼睛。

她微微低眉，小心翼翼的從方才死去的那人身邊繞過去，再抬頭時，眼中又多了幾分恐懼，如幼獸。

雲行只看她一眼，便漫不經心轉過頭去，南國風景秀麗，此處山高，視野開闊，似乎心情也能舒暢些。

「何必，方才的話姑娘也都聽到了，雲水其實是個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姑娘的那些把戲，只怕瞞不了誰。」

那姑娘被這樣突兀的說破了心思，一時間有些無措，但竟然也很快鎮定下來，「那你為何不殺我？」

「當然是看中了你我所謀，互惠互利。」雲行沒有回頭，他笑得頗為誠懇，回答的很有些理所當然，而你是白痴的意味。

「因我聽見了，你便連裝都不屑裝，實在有趣。」她口中說著有趣，卻一邊有些咬牙切齒。「從未聽過公子這號人物，也不知公子所謀為何，可否告知一二。」

「無妨，該知道的到時候定然都叫你知道。」遠山的陽光破了雲層，照了幾縷過來，雲行愜意的將手臂搭在腦後，口中不知何時叼了跟草。

「我不知公子所求，如何互助？」

「看清你腳下那個人了嗎？那是教主身邊的護衛，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不過，若你不知如何下手的話，我倒是可以告訴你，蓮衣教滅門一事，教主毫不知情。」雲行說的漫不經心。

「呵，什麼意思？替她開脫……」

這姑娘並未說完，那邊雲行已經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腦子是個好東西，想來覺得你可助我一臂之力，是我眼拙，好自為之吧姑娘。」

他正要離開，那女子卻又喊，「你若離開，竟不怕我將此件事情做了台階，告訴教主？」

雲行果然住了腳步，卻也沒回頭，他語氣平緩，自嘲的幾乎多了分凄涼。「教主若願意信你一面之詞，倒難為她竟是雲水的教主了。」

「如何？有了刃為證，你可信了？」蘇葉手中擎一杯熱茶，再三吹了吹，小心翼翼啜飲，「這東西喝多了，果然難以放下了。沈長風，茶可以這樣，毒藥卻不行。」

「師父這便是說笑了，難不成忘了徒兒這一身功夫，哪一點不是毒藥喂出來的？」對面的人依舊黑袍，她也飲一口茶，滿臉都是戲謔笑意。

蘇葉竟似乎沒聽見這調侃，她少見的有些凝重，凝重的有些失態，她努力忍著性子，那茶盞卻還是被重重摔在桌上，濺出幾滴熱茶，「沈長風，你是傻子嗎？一而再再而三，還要多少次才肯醒悟？」

「你又何必這樣著急？其實但觀旁人打打鬧鬧，自以為是，覺得其實非我一人活的這樣可笑，心中倒也舒暢不少。」

她的眼睛少見的蘊了笑意，不知看到了那裡去，「我既已到了如今地位，燕雀之爭，終究難以改變大局，只要知曉他們要的那些東西，都不是我們在意的，不就夠了嗎？」

蘇葉冷笑，「說的好聽，可你哪一次又不是持有一大堆道理，又將自己陷下去？」

「若還能令我再陷下去，倒也是他們的本事，是我的幸事，不過你大可放心，與你要做的事情，並無妨礙。」

蘇葉好久沒有說話，兩個人這樣安靜的坐著，安靜的喝茶，沈長風瞥了蘇葉一眼，忽覺得有些可笑，若再早上幾年，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灑脫恣意如蘇葉，也有一日會因自己的事情鬱郁。

然而再往深了想，卻又難免苦澀。

那時她以為魔教護法無心無情，是真正的恣意，竟能替自己咽下毒藥，於是很高興自己能在她心頭也有些立足之地。如今那些一開始的算計都清清楚楚的擺在了眼前，心中再無一點暖意。這時的真誠在意，太像笑話。

蘇葉忽的苦笑，「沈長風，你就非要將你自己逼到死路嗎？」

「興許是得了師父真傳，覺得極致些，也才幹凈唯美。」沈長風不鹹不淡，「師父既嘗著這茶合口味，不妨帶一些回去，這是徒兒自己種的，也算儘儘孝心。」

「很好，」蘇葉看住沈長風，見她神色無任何波動，良久，她就笑開了，「這樣也好，你最好能一直這樣想，在下不叨擾教主，先行告退。」

沈長風什麼都沒有說，蘇葉揮袖，離去的有些憤憤。

她走了她才抬眸，早就沒有人影了，門外是南國景緻，欣欣向榮，道旁種了一叢一叢的月季，綠意里馨香淡然。

手中的茶飲了一口，杯子就被扔了出去，門外群芳亂舞，多了幾分暮春凄迷。心裡零零碎碎有些疼，都不知為何而來。她低眉，捂著那裡，掌心漸漸凝聚出內力，這樣一揮，兀的噴出一口血來。

十分暢意。

「教主，」有人一身黑衣，端端正正跪在堂下，若雲行在，定要大吃一驚，因為這人真是他方才一刀穿胸的教主暗衛，刃。

雲行不知的是，刃生來異與旁人，心在右胸。

刃斂首低眉道，「屬下奉命配合護法，半路卻遇上一女子，這女子說她懷有一個秘密，特來為教主效命，想必方才雲行也見了那女子，屬下醒來發現那女子不知所蹤，特來稟明教主，屬下有錯，請教主責罰。」

「噢？什麼秘密？」

「不知，但似乎與蓮衣教有些瓜葛。」

「該來的總是會來，無妨，此事已了。武林盟如今虎視眈眈，籠絡各幫派不斷，蓬萊早先便與武林盟結盟，如今卻不見什麼動靜，你去探上一探。我已招呼過左護法，若有消息，鷹隼為信。」

沈長風起身，沉吟道，「此去務必隱瞞身份，不可叫任何人知曉，也不可隨意現身教中，以免今日所為，功虧一簣。」

「屬下遵命。」那人恭敬退出去。

沈長風仰首，她眼中清冷，再無些微情感，即是做戲，便要教他做的好看一點，也不辱沒雲水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