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風，你說清楚，究竟是遇上了什麼事情！」蘇葉急得幾乎跳腳。可是青紗帳內黑袍的教主還盤坐在床上，她面色蒼白的近乎透明，汗水已然打濕了她的發。

似乎是極度痛苦的忍受著什麼，過了好久，她才閉著眼睛開口，「師父放心，我答應過你的，定然會做到。」

「沈長風！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蘇葉有些氣急，「裝什麼胸有成竹，你那皮毛醫術還不是承襲我手？我能不知你幾斤幾兩？檀障之毒本就是雲水為你一人所設，你明知它有這樣大的缺陷，為何不能穩固道心、肆意妄為。」

沈長風終於又扯出那抹諷刺，「師父一向聰慧，倘若非要將罪責全推到我頭上，徒兒，也是十分的無奈呢。」

「……」於是蘇葉只有氣呼呼的坐在板凳上，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誰想害你？我去殺了他。」

「哈哈哈，師父莫不是說笑，且不說普天之下，想看我死的人不說一半也有三分之一，若要我一個個說出名字來，怕是殺也殺不盡。再者，」她繼續笑，眼中卻有些酸澀，因此幹脆微仰起頭，沈長風大笑道，「有這般實力，又有這樣的動機的，除了武林盟主，還能有誰呢？」

「林帆？」蘇葉皺眉。「看不出來，武林盟主也能這樣狠毒。」

「所以師父，你大可不必擔心，既然我現在還好好活著，他便沒有得逞。」沈長風忍不住笑，因為她好像從未聽過蘇葉這樣狠毒的人，有一天也會滿臉忌憚，用狠毒來評價全武林最正派的人。

雖說如此，雖說如此，沈長風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竟然還是年幼時北洛後花園的一場對視。

小孩發已凌亂，星辰一般的眸中盛放著倔強與怒氣。

怎麼就會變成這樣呢。

她嘆了一口氣，「既然立場相對，他做什麼事情都是理所當然，只是我們太蠢，連孤月峰都知道，想必不會是巧合。」

「你是說……」蘇葉也嚴肅起來，「豈有此理？我平生最討厭兩面三刀之人，若叫我找出來……」

「那這件事情就交給師父去做了。沈長風淡道，然後她緩慢起身來，「今日多謝你了。」

「你且小心，刃剛剛離開，便遇上這種事情，想來教中的眼睛不只有武林盟一雙。」蘇葉摩挲手中茶杯，心中越想越覺得可怕。

沈長風頓了頓腳步，點頭，「若不介意，可否告知我幕後之人究竟是誰？」

「你，」蘇葉一驚，笑道，「照你所說，我應當知道了？」

沈長風沒有說話，蘇葉又道，「若我知道，卻不想告訴你，你當如何？」

「那便當我沒問吧。」

語畢，正要走出門去，蘇葉道，「是前掌門。」

竟然是那個傳說中被蘇葉與雲飛劍合謀殺死的前教主，沈長風驀然回頭，「他沒有死？你？」

「正是，不愧是為師的徒兒，很了解為師。」蘇葉不再抬頭，燭光打在她發上，看上去竟然有些憔悴。

她低笑，「是不是很可笑，所有人都覺得我心狠手辣，卻沒人能想到當初是我放了他。」

……

本來還應該問問什麼的，但沈長風從蘇葉的自嘲中聽出了隱隱怒氣，她想了想，安靜的推門走出去。

「將她趕下去，此地是教主的居所，若擾了教主清凈，到時候誰來擔這罪責？」少年音色幹凈好聽，卻又莫名多了些不更事的驕縱。

身旁的人面露難色。

教主甚少生氣，眾人皆知眼前這少年是教主親自救回來的，那鶴樓在雲水盤踞多年，鴇母圓滑的厲害，頗有些黑白通吃的意思，竟也將招牌砸在了教主手中。

雖然這少年何等地位教主並未名言，但折來約去，畢竟也算得上衝冠一怒為紅顏，可見不是個好應付的。

可是按照以往的規矩，主殿諸多事宜都是教主手底暗衛刃負責的，今日刃尚且沒有出面，他們又怎麼敢擅作主張？

說來奇怪，刃雖是暗衛中的少見的不需跟著主子的暗衛，他固然神出鬼沒，但是近些天似乎也一直沒有見過。

「這，教主不在，刃先生也不在，我等不敢擅自做主啊。」

「什麼意思？你們難不成覺得我會害教主？」少年挑眉，俊秀面龐隱隱透出些邪氣，「聽著，我不喜拐彎抹角，這女子決不能送去教主眼前，若不信我，你大可先送她去見見左護法。」

「公子，您何必為難我等，這女子手無縛雞之力，能來到教主殿前，定然事情不簡單，既這樣，還是讓教主見上一見，日後我等才好交代啊。」

「哦？那你這是不信我，還是不信左護法？」

「屬下……屬下……」

「自然是不信你。」聲音從雲行身後傳來，平平淡淡的，沒什麼怒氣，但也沒什麼感情。

眾人一下子像看到了救星，紛紛跪下來行禮，雲行也一揖，少年低著頭，臉上的神色看不大清楚。

「這是何人？為何就算交給護法，也不能見我？」

那姑娘已經哆哆嗦嗦，抬眼看見沈長風，竟然戰慄著啜泣起來，「小女子，小女子從蓮衣教而來，家中被惡人屠戮殆盡，我蓮衣教一向依附雲水門下，特來尋教主討個公道。」

「公道？」沈長風象徵似的笑一笑，「雲水是沒有公道的？你爹娘沒有教過你？」

那女子怯怯抬頭，看上去像是很害怕，卻又努力使自己聲音平靜鎮定下來，「小女子本來也是這樣覺得，因此懷必死之志，可是教主您忘了我嗎？方才正是您救了我？我爹娘教我，雲水的公道不在世人那裡，在教主這裡，就算教主給它換個名字，他也是公道。我爹娘還教我，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小女子覺得，覺得……」

「嗯？」

「我蓮衣教被滅，或並非雲水所為。」

「你這女子，倒是奇怪。」沈長風道，「世人皆這樣說的，你為何不信？」

「稟教主，非是不信，只是，」這些話大概說的她膽子也大了一些，故而十分順暢的瞥了一眼周圍眾人。

沈長風會意，雖覺得可笑，卻也有趣，因此揮手，那些人便立即退下去，只有雲行還站在那裡。

沈長風看了他一眼，雲行沒有抬頭，「教主，此女子能來教主，恐心思深沉，若是引起教內分歧，怕是不好。」

「蘇葉的事情，你不必擔心，只是深更半夜，你為何會在此地？」

雲行一怔，沈長風卻並不看他，只是依舊淡聲，「雲行，你能救你，也能殺你，你一向聰敏，也應當學著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