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似乎是一瞬間降臨的，霧氣里朦朦朧朧的點亮一盞一盞橘黃色的燈。她走在這條自小就走過無數遍的路上，心中全是惶恐，彷彿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就在看不到的地方醞釀。

然後在某一刻，早就定好的那一刻爆發。

那件事情是如此可怕，但她一點都想不起來，只是，不安而且害怕。

時間似乎被哪裡的鐘漏具象，她能聽到流沙劃過的聲音，能感受到漸漸放大的無助。

她終於奔跑起來，然後猛然清醒，這雙腳要將她帶到哪裡去呢？她要到哪裡去呢？

周圍都是熟悉的場景，大師兄揣著熱氣騰騰的糕點，臉上似乎還有寵溺的笑。她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她開始呼喊，開始哭泣，她努力的想要說出些什麼，努力的想去阻擋他的腳步。

可是他看不見她。

風是這個時候起的，雨也下的猝不及防，黑色的影子從四面八方而來，她掙扎著後退，掙扎著前進，卻被彌天的血海重重包圍。

那些親近的，熟悉的面龐在她面前，在風裡雨里，全都變成了血。

世間諾大，她在一夜之間，變成孤身一人。

恨啊，焉能不恨？

屋中擺設簡單，琳棲起身來飲了一壺涼茶，心中方才漸漸平靜下來。

她隨手將臉上淚痕汗漬一併抹掉，呼出幾口涼氣，仇恨如同藤蔓，在一場場夢裡生長蔓延，猙獰的幾乎要將自己吞噬。

害怕嗎？怎麼會不害怕呢。

可越害怕，恨意便越放大。

總有一天，她會滅了雲水，替家中父母報仇，替師門報仇。

總會有這一天的。

黑衣人舉刀劈下來的那一刻她看見了那個人刀上猙獰的惡鬼――魔教雲水有四令，以差遣天罡地煞，那些人的刀劍都用不知名的材料畫出獨特的圖案，那些圖案遇血則栩栩如生，一如活物。

她幼年聰敏好學，蓮衣教雖小，卻因依從雲水，有很多關於雲水的典籍。那時見書上的圖案猙獰可怖，她覺有趣，便留意了一二。

原來也有這樣的巧合。

眾人皆知，雲水自上次內亂之後便廢了四使之位，而今教中能夠調動天罡地煞的也只有教主與左護法。

倘若真是教主，自己這樣表明身份，還能被委以重任，若不是果真與她無關，那便是足夠自負。

倘若是左護法，那這兩人之間必定有嫌隙，自己便可收集證據，看準時機，以此事為切入，引她們自相爭鬥。

然而這些都是後話，眼下最重要的，應當還有一個人。

雲水的毒天下聞名，自己身上的毒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解掉，上山時假意被刃所劫持，不料想親眼看見刃死於左護法與雲行之手，又親耳聽到那樣一番話――雲水果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靜。

這個人秘密大抵叫自己知道了，他雖生著一副少年模樣，琳棲卻可察覺到他兩面三刀，心思深不可測。

日後自己必定要與雲行合作，焉知他有朝一日不會反悔。可當下之計，卻也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漸漸蜷縮起來，黑髮垂下來遮住了眼，她不再能看到世界，於是就好像世界也就這樣大了。

她鬆了一口氣，卻握緊了拳。

似乎是起了風，窗外月色不錯，樹枝晃了一晃。她未曾起身，手腕微動，也只是應聲，三根極細的銀針穿過木窗極快的釘出去。

雲水的深夜，是死一般的寂靜。

手微微上移，枕下恍惚銀光，她極輕極快的躍下來，移到門背後去，也就那一瞬間，門就開了，有人緩步走進來，琳棲向前邁了一步，劍已抵在那人腰間。

「誰？」她輕喝。

那人卻笑了。

「你能入得教中，我初時還詫異，想著你大概與教主身邊的暗衛關聯，那也算聰明，現今看來，你比我想的還要不簡單。」

琳棲冷笑一聲，沒怎麼猶豫，便將劍放下來，「你來尋我有何要事？按你所說，我們如今還是少見面為好。」

「你能記得這一點，我很寬心，然而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也應當多想上一想。」

少年公子坐下來，看一眼滿臉警惕的琳棲，繼續笑道，「當然我知你對我心存懷疑，這樣也好，既在雲水，想活下來的人皆應如此。」

「我來只有一事，左護法殿中藏著能幫到你的秘密。」

「是什麼？」

「不知。當初我也只是情急之下冒險一試，但具體是什麼，還沒有機會探查清楚。」

「你尚且不能，我如何能？」琳棲冷笑。

「你也不能，故而是你我。」

「還有一問，我為何能信你？」

雲行哂然一笑，「自然是因為，除了信我，你別無選擇。」

「左護法手下有個叫做儺的暗衛，十分了得，恐你我合謀也不是他的對手，且此事不能打草驚蛇，所以屆時我引開儺，你去查探。」

「……」

「我知你擔心什麼，大可不必，若教左護法察覺，你只需咬定你我同謀，再不濟，便以滄海珠為條件求她放你。」

他瞥一眼琳棲，「若我沒猜錯，你同教主便是這樣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