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黑屋
小說: 阿狄麗娜之死 作者:季厘之 字數:2502 更新時間:2020-02-22 09:41:11
溫別下車,火車站人來人往,和上站是截然不同的光景,不管是車站的規模和裝飾,都充滿了帝國首都的氣派,宏偉高達大,每個出入口都有持槍的軍人站崗。而來往的人群,大多是穿著時尚靚麗的紳士和小姐,溫別提著他的皮箱走在人群里,就像在發光的明珠當中混入的一顆魚目。
樸實單純得過分。
他隨著人群走向出口的安檢,有個軍人拉著一條高大的黑背犬在人群中穿梭。
那條黑背東聞西嗅,將小姑娘嚇得花容失色,之間它靈活地朝出口跑去,然後一口咬住了溫別的褲子。
然後沖著溫別狂吠。在溫別身邊的旅客四散開,而持槍的軍人則站在他面前,說道:「先生,請留步。」
溫別被帶到了三樓的控制室,控制室用玻璃隔著兩個空間,前面安裝了先進的電子攝像頭。坐著兩名軍人和一名警員。而他剛進去,皮箱就被收走,然後被一個軍人從頭到腳地搜身。
溫別看見自己的箱子被打開,露出裡面的衣服,褲子,文件,還有內褲,都被挑開,仔細檢查,而有一包不屬於他的東西靜靜地躺在箱子最底下。
溫別瞬間感覺周圍溫度低到了零下。
「帶進去。」
一個軍人說道。
溫別就被拷住了雙手,帶到了裡間的小黑屋,或者是審訊室,就像在警察局有的那種,不過在這裡面對的可不是警察,而是聯邦軍人,帝國最強大又冷酷的那群人,他們不會顧忌你的顏面而收斂自己的手段。
裡面並不是空的。
除了一張簡樸的桌子,一把椅子。
還坐著兩個人。
兩個人都穿著聯邦軍隊制服,制服是黑色的,立領雙排扣,肩膀上是藍色的軍銜,胸前有各種徽章,溫別認得出的是軍方的老鷹頭紅白盾牌加交叉寶劍徽章,而這兩人的衣服和標誌並不完全一樣,很明顯那位手指交叉,從一進來就用那雙淡漠又威懾的藍色眼睛彷彿某種探析光線將溫別解剖地毫無顏面的男人地位崇高。
比起很多天前那個出現在他的房子里,穿著夜行服暴露傷口的神秘人,面前這個穿著制服眉眼鋒利到彷彿人形兵器的上校更加遙不可及,從倫理上來講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但從直觀感受上來看,他比普通人要強大,冰冷,精準,可怕。
在這個時候,打感情牌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項。何況他們算什麼交情啊?連一夜情都算不上……
溫別被按到了椅子上,椅子離桌子有1.5米遠,剛好是能讓被審訊者焦慮而審訊者觀察的距離。
溫別不知道看哪裡,看地上,看自己的手銬,還是看牆壁的角落,這些因素都讓他不安,唯一能讓他獲得一點力量的,是一雙眼睛——
他直直地看向上校的眼睛,那片藍色一動不動,凝固在寒潭底下。溫別一開始打了個寒顫,但就像人在冰水裡泡久了,竟然會產生一絲暖意。好像並不是那麼地,難以接近。
站在溫別背後的兩個軍人不清楚,但坐在艾爾伯塔上校身邊的副官林寒卻發了個抖。
居然有人敢在審訊室看上校的眼睛。
居然有人在審訊室那麼赤裸裸地對上校眉目傳情。
而上校居然沒有一槍斃了對方。
要知道他們上校最討厭任何人盯著他那張臉犯花痴,無論男女老少,只要你幹露出一點傾慕的意思,下場都不會好到哪裡去。
比如被打發到邊境荒漠去駐守。
溫別突然伸手進了口袋,在林寒以為他要拿出什麼武器時,他只是拿出了身份證和火車票。
「我叫溫別,來自賽羅科州暮色小鎮,今年25歲,在鎮警局是一名文員,剛才找到的那個東西並不是我的,可能是在火車上,有人故意塞進來的。」
他的聲音輕輕軟軟,像春天的柳絮浮在水面上。
上校看著溫別,沒有任何錶示,只是像個精密儀器一樣掃視著溫別的話。
「那個人在第八車廂3號包廂一號床,是一個黑皮膚的男人,身高也許有一米九,右手臂上都是紋身,他的口音不像來自聯邦,他可能還有戀腳癖。」
「哼——」
有人發出了一聲豬笑。
溫和看了眼上校身邊表情一點都不嚴肅還在裝嚴肅的軍人,又重新看向上校。
「戀腳癖?你怎麼知道的?」
憋笑的人佯裝秉公執法地問道。
溫別彎下腰,艱難地用拷住的手拉起褲子,給他們看腳上的紅痕。
「他在下車前捏的,要是抓住他了,能加一條猥褻罪名嗎?」
他仰起臉,白生生的臉蛋上表情無辜而真誠,連腳踝也白的像剝了殼的雞蛋。
「你的腳看起來很健康。」
上校面無表情地說道。
溫別低頭一看,什麼印子都沒有了。
「我有目擊證人的,就是在三號床的乘客。我沒騙你。」
「根據聯邦法律,攜帶10克以下毒品要予以拘留五日以及2000聯邦幣的罰金。」
「是別人陷害我的,您可以去查,我絕不是知法犯法的人。」
他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姿端正,眼神清明又不閃躲,就像是國小課堂里希望得到老師關注的乖乖仔。
可惜這裡是審訊室。沒人吃這一套。
「軍方不會污衊任何一個公民的清白。」
溫別看著軟硬不吃的上校,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他真的好倒霉啊。
「那可以快點嗎?天快黑了,我還沒找到賓館,我也不想在這裡過夜。」
他十分憂愁自己晚上的去處問題,更何況自己還是第一次來到大城市,就像個鄉巴佬一樣毫無融入感,尤其是一下車就收到了聯邦軍人的「高級接待」,真是受寵若驚。
「看守所和這裡,你選。」
「……」
溫別閉嘴了。他第一次認識到雷斯警長其實一點都不毒舌。
上校沒有呆多久,就離開了這灰色的審訊室,順便讓周圍空氣都活躍了好幾度。
溫別的手銬解開了,但是他也出不去,只好坐在椅子上發獃。
他的傷應該好了吧。
否則也不會親自來巡邏火車站。
不知過了多久,溫別聞到了一陣飯菜的香味,他看見隔著一層單向玻璃的牆外,三四個巡邏人員把椅子拼成了一個小桌子,然後蹲在地上吃便當。
先前上校在的時候,一個個都跟木頭柱子一樣,上校一走,就跟鐵樹開花一樣嘰嘰喳喳,還以為他們都是機器人,溫別幹脆坐到了上校坐過的椅子上,單純是因為前面有桌子,可以托住手,省點力氣。
他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敲著桌子,想念雷斯太太做的香蕉派和蛋糕,想念鎮上飯館的青椒牛肉蓋飯,或是酒館的雙層火腿三明治。
想到了文藝復興酒館,想到了羅伯斯小姐。
想到了她趁著他不注意,用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捏他的臉。就像小姑娘捏玩具一樣動作又輕又快,在溫別來不及皺眉之前就逃開了。
他又想到了她的墓碑。
於是那張鮮活的臉便像離了根的花朵一樣枯萎了。
門倏然被打開,溫別看見了在上校身邊的年輕副官。
他溫和挑了挑眉,說:「你可以走了。」
溫別有些無力地問道:「證明我是清白的了,對不對?」
副官嘴角向下撇,神情彷彿在說「顯而易見」。
溫別從審訊室出來,拿起自己的行李箱,對副官說了聲:「再見。」
「你要去哪兒?」
溫別停下腳步,轉過身,認真地說道:「找過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