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登幹脆把裡衣丟到旁邊，用力拍了幾下機器：「這機器恐怕用不了了。」

「那就很麻煩了。」索菲自言自語道。

畢竟整個學校已經被麗塔封鎖了。

「索菲，我們退出還來得及。」哈登終究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垂下自己的腦袋，似乎也在為自己感到慚愧。灰塵撲進了他的眼睛，反而使他莫名增添了幾分勇氣，「我們這樣下去，會有很多人白白犧牲。」

「作為醫學院的高材生，哈登，你不會連這道簡單的數學題都算不清楚吧。」索菲的聲音像是和平時期的夜晚，總是平靜的，她慢慢蹲了下來，用她的襯衣袖子為哈登擦拭灰塵和汗水，「哈登·朔爾，你可別忘了你在父親面前的承諾，要用你的雙手拯救那些受傷的人。」

「我以前只想做個醫生，不想參與政治。」

索菲眸子里的光有剎那間被什麼劃破了：「現在是國人的心生病了。」

「你們這些學哲學的，根本沒有見到過幾具屍體。」哈登握住了索菲的手腕，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試圖從中找出其他情緒，最後只能抿了抿嘴唇，但又不甘心承認自己的懦弱，「你就沒有想到過失敗的可能嗎？假如我們……假如我們真的失敗了，那我們做的有什麼用呢？」

「非正義的戰爭是不可能成功的。」索菲清秀的臉龐泛起淡淡的微笑，她的五官柔和了許多，「哥，我不甘心平庸一輩子。我還是想做些什麼，就算只有很少的人記得我也好。」

組織里除了學生也有教授。

索菲和其他成員以整理資料的理由騙過士兵的監察，從各個老師那裡把作業搬到正位於牛圈下面的地下室。

其他成員聞著那沖人的氣味時不時會捂住嘴巴幹嘔，索菲作為組織里唯一的女性反倒沒有怨言，在半人高的資料里默默地翻找需要的字體。

索菲·朔爾是個很愛美的女性，就算是在陰暗糟糕的環境里，她也會認真地把褐色的長髮編成像洋娃娃那樣精緻的麻花辮，心情愉悅的時候會別上白色的車矢菊。暗淡的煤油燈拉長了她的影子，但隱隱約約還是能看清她端莊的姿態。索菲彷彿與這亂世無關，她只是在陽光下讀著小說，悠閑地在做筆記的少女。

「哈登，戰爭結束後，你能不能把索菲嫁給我，我好像喜歡上她了。」一位和哈登同系的男生忽然開口了，他的語氣隨意，但聽起來卻覺得十分真誠。

因為很多人無暇顧及愛情了。

「索菲有未婚夫了，當地的貴族。」哈登瞪了同學一眼，「你和多少個女人上過床了？別人年紀是大了點，但對我妹妹一心一意。」

「哥，我必須承認托馬斯先生很有教養，但他對待我和陌生人並無差別。」索菲不再保持沉默，她的思緒隨著暗淡的光在舞蹈，或是忽然明亮幾度，但始終沒有跳出蒙塵的玻璃。

熾熱點，再熾熱點就好了。

她的腦子裡蹦出了奇怪的想法，希望那本不厚重的玻璃能出現一絲裂紋。這樣，她就能驅走滿屋的陰沉，獲得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