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不走？」琳棲微微側頭，窗戶外灑進來似乎久違的陽光，雲水這樣的地方啊，其實也有晴天吧。

「若只是與儺交手，左護法來了，你為何不走？」床上的人沒有動彈也沒有回答，她便也不依不撓。

「我在等你。」那本該是一句或深情或曖昧，哪怕只是朦朦朧朧的話，從雲行口中說出來，坦蕩的幾乎過分。

琳棲猝然盯著他，這樣幹脆的回答她不知道算不算她想要聽到的，也不知道還應該說什麼。

「不必多想。」雲行也轉頭，他受了重傷，胳膊臂膀都動彈不得，也只能眯眯眼睛故作不屑，「你死了對我沒好處。」

「左護法，也不敢殺我。」不知為什麼，他微撇著嘴角，似笑非笑的補了一句。

琳棲覺得眼睛莫名的有點酸，日光明亮，樹影婆娑，鳥雀時而啼叫，她這樣看著他，竟然也覺得安安靜靜。

琳棲看了他很久，最後笑了笑，「最好如此，我本為復仇而來，若有一日，」她說，「若有一日，你妨礙到我，我也照樣會殺了你。」

雲行便終於恢復他常態一樣嗤笑，「那須得看你本事。」

沈長風就坐在窗邊，溫暖這東西真的很容易令人上癮，她在這陽光下，心中什麼都不想，卻也總覺得這陽光是自己偷來的。

那些深邃的痛苦的記憶，似乎真的是來自於夢裡，人真的有前生嗎？她已經不大想得起來，她與他的初見究竟在什麼時候呢？

旁人眼中他們這一生無甚交集，甚至沒有多說過幾句話，旁人眼中他們生來殊途，相互算計。

沒有人知道檀障營造出來的那些夢裡，出現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她慢悠悠的自漆黑的袖中伸出慘白的手，青紅的血脈自光芒中蔓延跳動――檀障已經深入血肉，那一天，想必不會遠了。

它不該屬於她。

她不該迷戀它。

她無恥又卑鄙。

她又能見到他了。

夕陽映出萬頃霞光，明天也會是個好天氣。

外邊撲簌簌的響起來鷹隼扇動翅膀的聲音，沈長風等了很久似的，利落起身推開窗戶。

那大鳥腿上纏著信條，信條上說，武林盟主等人齊聚蓬萊閣，商議攻打雲水之計，依盟主之意，此舉必將覆滅魔教，因此務必周全，不可輕舉妄動。

沈長風微微用力，那信條便化為齏粉，她唇角噙笑，眸中卻黑漆漆的，看不出半分喜悅。

林帆是武林盟主，局勢能走到今日，想必是他一開始的綢繆。君子劍出世，肅清天下，河清海晏，名不虛傳啊。

相信很多人都在等那一天吧，苟且著的，算計著的，蟄伏著的，無信念的，死了的和活著的。

沈長風遠遠的看晚霞，覺得跟很久以前在南離的將軍府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可是真真假假，已經模糊了。

她想了想，想起朱若來，朱若有了孩子，也算老天對良善的回報。朱若救過她的命，能得償所願，也算勉強慰藉。

明明是這樣的事實，明明可以這樣想的，心中卻還是扭曲的酸痛。

難受的讓人喘不過氣。

蘇葉坐在床畔，她一身紅衣，與大紅色的床幔十分匹配，殿中還有長明的紅燭，看上去就像誰的婚房，詭異的喜慶。

她盯著床上安靜躺著的人，舔了舔彎刀上殘留的血跡，然後俯身下去，吻上那個人的唇角。

那一天就要來的，做過的事情沒有辦法後悔，也不應該後悔。

那些該有的報應和惡果，就讓自己來承擔吧。

她的手攀上他的發，這樣狠的抱著那具幾乎沒有聲息的身影，將頭埋在他的頸窩裡，那裡還有很緩慢很緩慢的心跳，她大張著嘴，就像瀕死的魚，無聲嚎啕，淚流滿面。

她自詡無情，別人也覺得或者漸漸覺得她無情灑脫，可是時至今日，果然還是不得不承認，她後悔了。

後悔很久很久以前鬧脾氣，收了一個叫做沈長風的徒弟，也後悔在南離答應了陸文遠的蠱惑，與他合謀將沈長風逼成了雲水的教主，逼成了天生魔體。

似乎這個公主，她的圓滿生來就被他們註定以死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