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側身給她讓個位置，很應了當初葉曇清對他擅長順桿爬的評價，不過這次還有另一個緣由，將他的人弄丟了總得負責，他給她這個機會。

從外向內看裡面一片漆黑，應該是被設下禁制，防止外人窺探，但走近些能隱隱感覺到從內傳來一股濕冷氣息，和池苑荷風那種清涼不太相同，但也有類似之處，應該說，更像雨後竹林，固然可以說它清爽，但也別忘了腳下尚且泥濘，……她最不願踏足的便是會弄髒裙擺的地方，只是現在，也不得不走一趟了。

幾息已過，裡面半點聲音也沒傳出來。

「葉曇清，死沒死？」道衍皺眉問話，人一進去便沒了動靜，也不知是因內外界限分割成兩處所以無法應答，還是當真有什麼麻煩。

他不能將什麼都寄於葉曇清身上，意外已經發生過一次，既然無消息傳出，那便索性當沒她這個人，還是自己走一趟來得保險。

說著道衍便踏進地穴，眼前萬物一番變換猶如換了天地，但一切都太熟悉了……。

「……。」看著朝自己走來的「璞瑜」，道衍甚是無語，此刻的他並沒有周旋的心情，於是不顧幻境中人震驚的眼神一刀了結便是結束，估計那蔥妖沒想到他能破了幻境還找到地穴，所以用的是同樣的妖術，目的只在於困住葉曇清和祁玉之，但他一進去，連根草的位子都沒變。

幻象一破周邊便顯出真容，坑窪的石壁上因太過濕潤而凝結著水滴，叮咚落下積出個小水窪，在安靜幽暗的環境里空靈又有節奏，葉曇清正站在一邊，垂著雙眸看不出表情，加上那身白衣在一旁簡直冷得像塊毫無存在感的冰雕。

陷在幻境里還沒出來，道衍眉心擰得死緊，最終還是沒搭理她先往裡進去，他占著失憶的便宜，那幻境讓他極有不真實感，雖然牽動了幾分心緒，出來卻也不算太難，但葉曇清不同，她會看見誰？沐樓？或者是哪些人？這些不得而知，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內而外破境總要比從外喚醒更容易些，真要是完全陷進去了，他恐怕得帶上靈力狠扇她幾掌才醒的過來，這麼一來動靜太大，難免打草驚蛇，這地穴內沒有妖氣，放她在這裡也不會出事，便退一萬步說真有什麼暗中蟄伏的東西，她若受了重擊還醒不過來，那便枉為神了。

整個地穴很是開闊，但開出的通道錯綜複雜，道衍用法術幻化出一隻閃著淡藍色熒光的蝶，讓它尋著氣息低調引路，越往裡走濕氣越重，陰冷的感覺也更甚，藍色熒蝶在轉角處消失得無影無蹤，道衍立時提起警惕，也知曉他要找的人便在那裡面。

小心隱身探出，目之所及的景象讓他一股火從心口燃到腦門，但好在多年光景沒白活，尚還能保持著半分理性，沒直接衝上去將那根蔥斬成千萬段。

璞瑜兩條手臂從肩上被直接斬斷，參靈為體，不會有血液流出，但創面泛著黯淡的金光，將那本就白皙的臉襯得更加蒼白，唇上全然沒了血色，濕發貼在頰邊，腳上被一條銀色鎖鏈拴緊，另一頭在那女妖手中，本閉著的雙眼突然睜開，像是察覺到什麼朝出口看過去，原本火氣正盛的道衍心裡驀地像被什麼觸到，下意識朝旁邊避開，橫跨半步後才想起自己此時隱身，並不需擔心什麼。

什麼也沒有，璞瑜略顯失望的垂下眼睫，唇邊微微揚起仿若自嘲諷刺，剛才突然好像被誰看著，卻原來也不過是錯覺，怎麼總學不乖……，雖然依他的性子定會來救自己，但他們也並未心有靈犀到隨便就能感知到對方身在何處，更何況……自己於他或許只是包袱，若是像以前一樣，突然發生什麼，會被交付給旁人，或是放棄……也說不定吧。

道衍心臟如同被人揪緊狠受了一擊，那副隱忍自嘲的表情，讓他想把那人拉進懷裡問一句，就這麼不信他？他也不知，為何分明毫無記憶，但不被那小道士信任這一點讓他如同火砧上的螞蟻一般如芒在背、坐立難安。

綠貞擅長偽裝和隱藏氣息，故整個地穴里不僅感受不到半點妖氣，反而溢滿了清爽靈秀之感，於綠貞來說這是藏好自己行蹤的好法子，但於道衍來說又何嘗不是呢，他本為神，和周遭氣息合在一起更看不出任何破綻，以彼之矛，為子之盾，借力打力可是事半功倍的好辦法。

化作一隻螞蟻過去，但距離五步開外道衍便停下步子，他面前立了一道屏障，橫截整個空間，稍微觸碰到一點，綠貞便能察覺異常將手上鎖鏈拉緊，將璞瑜當做現成的人質。

……

祁玉之順著葉曇清留下的記號過來，進門便發現立在一邊身形筆直垂著雙眸面無表情的上司差點嚇得夠嗆。

「大人。」祁玉之用手在葉曇清面前晃了兩下，但依舊毫無反應，雖然不知是什麼緣故，但也能明顯看出他家大人此時狀態定不正常，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大人醒過來，祁玉之蹙眉，想了想還是決定先不動作，救人要緊，大人在這裡……應該不會出事的吧。

地穴被分出多條路來，祁玉之沒多想，從地面撿起一塊碎石，邊走邊留下痕跡，他雖不知是哪條，但走錯一次後至少能原路返回再排除個錯誤答案。

……

眼前的情景是不能不鬧出動靜了，打草驚蛇也無所謂，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小道士被那根蔥吃得渣都不剩，最壞的結果，便是他來不及從綠貞手下救出人來，若是如此他會搶先一步動手殺了小道士，趁那女妖反應不及至少能將魂魄搶回，即便這般法子或許也會讓他魂魄受到重創，但那又如何，他煦安殿有的是靈藥仙草，多花些心思和時日，總能將他養得回來，屆時他再去尋個靈寶給小道士做肉身，就算再找不到參靈，也斷不委屈了他。

道衍正想顯出身形便被碰了碰身體，轉眼過去，另一隻棕色螞蟻正用蟻須挨他的頭。

「道衍君，您冷靜一點……。」

「……。」祁玉之？道衍看著突然而至的援軍，一計自然而然浮上心頭，於是兩隻螞蟻開始窸窸窣窣的交流，蟻須不時表露出一點自信、贊同、欣賞的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