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金紋鼎·起疑
小說: 我可能遇到個假宿敵 作者:斗酒八千 字數:2166 更新時間:2020-02-28 02:01:19
馮奕這位郎中比趙老頭不知年輕了多少,柳葉眉,眯著小眼被請進了門。穆知行第一眼看,還以為馮奕有閉眼走路的毛病。
只見馮奕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手裡還匆匆捏著剛收的銅錢往袖口揣,一邊揣一邊露出和善的微笑。
穆知行乍一看,對方居然還挺像懸醫閣上掛著的……醫祖的遺像。
馮奕知道了估計想罵人。
咳,也不怪穆知行能這麼想。因為醫祖無名,據說姓馮,曾是個流浪郎中——光是這兩條馮奕就和那位老人家一模一樣。據記載,醫祖早年被穆家請來後,便著手開創了懸醫閣,教出了唯一一個,也是最有名的徒弟:穆欽君。
然而六十年前,醫祖溘然長逝了。
懸醫閣依舊穩紮穆氏,流傳至今。
穆知行曾往懸醫閣看過幾眼。
自醫祖為穆氏創辦懸醫閣以來,那兒幾乎集結了九州所有的一等郎中,專為穆氏以及周遭生活的人們診斷。他有時會趴在窗欄上,看大夫施針。懸醫閣的郎中手法爐火純青——往燭火一掠,扎一個哭一個。
見效卻奇快。
終於有一天,穆知行沒有再偷看,而是一個踉蹌誤闖懸醫閣。他一進門,此起彼伏的哭喊嗷嗷不絕,還以為遇到了集體屠掠。
當時穆知行長著發育不良的半邊翅膀,剛打過一架,沒來得及遮掩。加上穆知行兒時總是陰沉沉的,走到別人眼裡,就是活脫脫的怪物。
於是他進門的瞬間,哭聲都減了兩倍,個個都驚奇地看了過來。
然而,記憶最深的,並不是那些異樣的目光;而是在眾多嘲諷、嫌棄與不適的目光群里,唯一的一雙波瀾不驚的黑瞳。
那是個妖異傲然的少年,血肉模糊的左臂敷藥敷了一半,正好坐在醫祖遺像下方。
遺像在上,慈眉善目,攏袖微笑;少年在下,劍眉冷目,面露不耐。
對比之下,居然有種罕見的滑稽。
見醫師上藥的手停頓,少年只是不帶感情地看了眼目光中心的穆知行,隨後蹙眉,不善地對醫師嘖了句:「怎麼停了?上藥啊。」
在懸醫閣講話敢這麼囂張,也不怕對面的郎中不開心了,撒藥撒到你哭爹喊娘,打臉求饒。
然而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嗤笑一聲:「怎麼回事,石化了嗎。」
這囂張語氣當即吸引了眾人注意,看著穆知行的目光也少了,轉而盯著那少年。穆知行借著這空當,望了眼對方,跑出門外。
從此他再沒去過懸醫閣,可當中反差極大的兩個面孔,卻紮根在腦海中。
……
記憶閃過也就一瞬,穆知行不動聲色抬頭,只見顏乘靠著桌子,不耐地抱著胳膊,卻出奇地安靜。如墨的黑瞳像沉澱的潭水,比記憶中的少年多了一份沉穩與自製。
看到顏乘這樣,簡直和記憶中對郎中使臉色的少年放不到一塊兒去。
顏乘察覺到什麼,疑惑地眯起眼。
穆知行悄然挪回目光。
遺像……啊不,馮奕雙手懸空了許久,似乎太久沒給人診病,一時間忘了做什麼:「哎,我直接開藥方吧?小孩子發燒十有八|九是受寒嘛——別紫著臉,怕什麼,不給你扎針。」
說完招手讓身邊的藥童打開藥箱。
那藥童穿著一身袍,碩大的兜帽罩住了頭,看不清面孔。他局促地將藥箱放在馮郎中身旁,不甚嫻熟地搗鼓,把藥箱砰地打開。
入目便是排排觸目驚心、大小不一的細針。
藥童發覺自己開錯了,連忙把暗板一翻,將針遮起,露出底下的紙筆。
馮奕:「……」
馮奕佯裝什麼也不知道,握起穆知行手便開始號脈。有那趙郎中不靠譜先例,顏乘不放心,便走進了些觀察。只見馮奕的臉先是一皺,好像對方重病不治似的,旋即又被沖得風平浪靜,長長地嗯——了一聲。
穆知行險些就以為馮奕真的看出了什麼。
馮郎中開大話道:「果真是受寒嘛,我開個方子就成。」
藥童意會地將紙筆遞給馮奕,手腕垂下了一小塊紅玉。
穆知行不露痕跡地望了一眼。
對方匆匆拉了下帽檐。
馮奕抬手取過藥童給的紙筆,又重複了一遍:「真是受寒啊!我看看,嗯,喝幾天藥……」
這一而再再而三強調,天知道這位馮郎中究竟有沒有診對。
顏乘:……我把剛才那個趙郎中請回來還來得及嗎。
鞏安鎮就沒一個靠譜郎中嗎?
更叫人無語的是,這不靠譜郎中還帶著個不靠譜藥童。
這倒是符合穆知行心意,郎中不靠譜,自然發現不了自己身體的秘密。
馮奕瀟灑揮筆,寫完了藥方:「顏公子,你陪我去藥房一趟吧。這個地方的開藥房的人也不怎麼樣,連七靈草和無味子都能弄混,我得帶你認一下。」
雖不知這七靈草和五味子分別有什麼用,但聽馮奕的語氣,顏乘還是覺得這鞏安鎮沒救了。
不靠譜郎中,不靠譜藥童,不靠譜藥房。
這不該叫鞏安鎮,應該叫不靠譜鎮。
顏乘沒好氣地跟著馮奕出門,
一時間房間有些靜,甚至能聽見門外顏乘離去的腳步聲。呆愣的藥童抬頭,與病人面面相覷。
病人穆知行垂眼看向藥童那露出一點點紅玉的袖口:「這塊玉很好看。」
藥童一愣,下意識伸手將玉推進袖子,壓低聲音道:「謝……謝謝。」
「是你買的?」
「我娘給我的……」藥童局促地合上藥箱,巴不得時間快點流逝,好讓馮奕回來帶他離開。
「我可以看看嗎?」
藥童下意識道:「不行。」
沒想到穆知行居然直接彎腰握住了藥童的手,食指一勾便將紅玉勾了出來。一系列動作不拖泥帶水,也沒有任何錶情,似乎在確認一件事。
藥童見狀更急了,驀地站起掙開,無意間將對方往後推了一下。後知後覺感到那小病人的手有著異於常人的冰涼。
下一秒,客棧門被啪地推開,藥童兜帽下的臉露出驚恐:「不好——」
然後被門外的兩個熟悉人影嚇得半死不活:「了……」
馮奕似乎一直在門外和顏乘聊著什麼,根本沒有去過藥房的跡象。馮奕見藥童跌跌撞撞出門,小眼睛望去,好聲好氣問:「什麼情況?」
「他,他暈過去了!」
馮奕一愣,顏乘早已大步跨進了房間。
等馮奕帶著藥童也進去後,顏乘已經撈起他昏迷的契仆,懷裡的人毫無意識,通體冰涼:「什麼毒,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