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金紋鼎·早死透了?
小說: 我可能遇到個假宿敵 作者:斗酒八千 字數:2732 更新時間:2020-02-28 02:01:21
陰暗的簾子內,南宮臧睜開雙目。
好在,南宮鎖沒有進來。
那是一張很簡陋的木板床,壓根沒有南宮鎖回憶的軟墊,連被套也無,估計是南宮鎖搬離時,一併帶走了。
按照計劃,等南宮鎖成功參軍,他便可以一位父親的身份,在探望之餘潛入穆家。
南宮臧盤坐在孤獨的床板上,於黑暗中自嘲地笑了聲,用袖子抹掉了嘴角血跡,盯著空氣發獃:「鎖兒……」
「呀!」
內傷依舊的南宮臧險些沒吐出一口血,拾劍而起,與黑暗中一雙血紅瞪圓的雙目對了個正著。
「呀!!」
被遺忘的赤目鴉又沙啞地吼了聲。
凄厲而委屈。
————
鞏安鎮客棧。
顏乘將禾知抱回客棧,立刻就請來了馮奕查看。馮奕對這小孩怪異的體質算是怕了,但趨於實力和金錢的威壓,馮奕還是給禾知把了個脈。
這次倒沒什麼奇怪的脈象——純粹是禾知燒沒好全,去外頭跑出汗,又在陰冷無光的屋子裡呆了幾個時辰,一熱一冷,是真發燒了。
隨便拎出個同齡孩子都經不起這接二連三的折騰。馮奕看著禾知燒得通紅的臉頰,又想到那小孩體內神秘的毒素,心中不免多添了幾分心疼,嘆口氣:「這次燒沒退,最好別再讓他亂跑了。」
顏乘點頭:「這些天我看著他,多出的房間退了。」
「這樣最好,」馮奕舒口氣,「你對契仆還挺上心的,這樣的人不多見啊。」
顏乘沒接話。
馮奕幹笑兩聲,忙不迭告退。
南宮鎖跟在馮奕身旁,得知禾知並不是被顏乘打暈後,心裡多了份尷尬,又拉不下臉道歉,最後也被馮奕帶了出去。
顧才生這才施施然從門口進來,笑得欠揍:「顏乘,你們究竟在那屋子裡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
窗外傳來嬉鬧孩童的笑聲,知了一陣又一陣,一唱一和。
顧才生知曉了前因後果,翹起二郎腿,望著窗外嘖嘖感嘆:「到頭來,是你契仆插手了南宮族的家事?我還以為你背地裡又計劃什麼呢。」
「我計劃什麼?」顏乘氣急反笑道,「你怎麼不問這契仆計劃什麼?小小年紀,話也不說幾句,想的倒挺多。我估計他心裡也是一計接著一計打算,和清尊一個樣。」
「想多了吧,小孩子能有什麼計,」顧才生餘光看了眼床上躺著的穆知行:「倒是你,你就沒想過,清尊還活著……」
「不可能。」顏乘嘖了聲。
顧才生扭頭看顏乘。
「他早死透了,」顏乘目光寒涼,看向桌面被換下的,撕破的玄袍,「這點我最清楚。」
顏乘極其厭惡他人提起手臂上的陣紋。
當時南宮臧看見便也罷了,可他一句「毫無選擇的契仆」,恰好冷不丁勾起了顏乘被迫屈服於穆知行的過往。
這無意間的一腳直接踩到底線,好似窺探到心靈,將顏乘冷靜背後的心痛、掙扎與瘋狂全踩了出來。
顏乘當初的確是險些下了殺手的。
然而在那瞬間,身後撲通一聲,禾知居然撲在了地上。顏乘無奈收了殺陣,只得把南宮臧一腳踹到床邊,任由顧才生將瘋喊的南宮鎖放進來。
他堂堂魔帝,在這強者為尊的天下,什麼人殺不得?
「這世上總有比殺人還好的解決辦法。」
清冷而平淡的語言從顏乘記憶深處鑽出。
顏乘記得,那也是在客棧中,某個盛夏的夜晚。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呢?
那個時候,魔帝清尊的關係已稍有緩和,穆知行就坐在顏乘對面,清秀眉目一清二楚。
對面的青年剛補了陣,喝過兩盅酒,死板無趣的眉目難得舒緩,幾近於無的笑容古板又青澀,似無奈嘆息:「你也別總是……得罪別人啊。」
顏乘當時被這笑晃得愣了半晌,末了嗤笑出聲,覺得這清尊還有些可愛:明明是個尚未及冠的毛頭小孩,比自己還小五個年頭,說話卻老成得跟穆家主似的。
他在世人眼裡已經是個魔帝了,憑什麼還不能得罪人了?
穆知行對顏乘說過許多期望的話,要麼「安分」,要麼「不添麻煩」。穆知行習慣隱忍,可顏乘滿心報復。
外界看到清尊與魔帝,總是會提起魔帝成為了契仆。
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叫人恥辱,叫人憤恨。
他迫於主僕契的束縛,勉為其難壓著心中的不甘與恨不屑,化為一次又一次冷笑。
顏乘以為是穆知行走了運,逼得自己收斂性格,跟著他四處奔波補陣,毫無選擇。
可到了最後,卻成了自己的選擇。
顏乘這句「早死透了」說得毫不猶豫。
可顏乘心裡究竟是不是真的駑定,顧才生不知。
只是在那話音剛落的一瞬,顧才生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別樣態度,如沙礫般細微,藏在了顏乘頑石般冷冽果決的言語下。有幾分厭惡與嘲諷,卻又似乎在緬懷。
客棧一時間安靜下來。
顧才生沉默時,表情還算正經的。但沒過多久,顧才生原形畢露,眼前一亮,揚起八卦的目光:「誒,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挺……」
顏乘眯起眼睛。
顧才生連忙擺手,繳械投降:「好的魔帝大人,您當我沒說。我們在這破鎮子呆了兩天了,要去哪有頭緒沒?」
顏乘思忖:「鞏安鎮可有欽君神醫的痕跡?」
「打聽過了,除了那些聽爛的傳言,沒什麼新穎的……啊,差點忘了,有一個。」
「是什麼?」
「還記得趙郎中吧,」顧才生道,「他說他有欽君神醫的傳承,醫誰誰好,我才請他來的,哪知你趕得這麼快。」
「屁話,」顏乘聽到此處,冷笑一聲,「一副做賊心虛,見誰誰都營養不良的模樣,馮奕都比他靠譜。」
「行了,知道你嫌棄。」顧才生尷尬道,「我追問過了,那趙郎中的確在胡扯,不過見到欽君神醫倒是真的。據他說,欽君神醫離開南宮族後,曾在趙郎中屋子下住幾日,神醫一走,趙郎中便謊稱欽君神醫教了他醫術,小鎮的人還傻乎乎地信了——」
顧才生為自己辯解:「所以趙郎中的確是鞏安鎮最『厲害』的郎中,我的魔帝大人,我能找他來已經是竭盡全力了好麼?」
「魔什麼,別陰陽怪氣的。」顏乘舉起手,手背往外撇了撇,示意朕已知曉,你可以滾了。
「別啊,」顧才生道,「你還沒和我說呢,出了鞏安鎮你想往哪去?你真要啃餅似的一點一點尋神器?」
「先去乾龍鎮,中途經過其他鎮,也打聽打聽。」顏乘十指交叉,往椅背上靠,「赤鎏火看運氣,我們還多了個目標,找一位琴師。」
「乾龍鎮?尋琴師?」顧才生茫然,「你又打什麼主意?」
「禾知似乎中了什麼毒,馮奕認識一位琴師,對這毒有了解,」顏乘面不改色開口,「乾龍鎮魚龍混雜,或許有人見過神醫亦或赤鎏火。恰好那琴師也在乾龍鎮,你順帶打聽一下便可。」
「順帶」二字還咬得極重。
顧才生:「……」
馮奕說得對,對契仆上心的人極少。可像顏乘這般,關心契仆跟關心自己兒子似的,還死彆扭說只是「順帶」的,九州大陸獨他一個。
顧才生抱拳,起身告別,「你就守著這孩子到天荒地老吧,回見。」
「等等,」顏乘把顧才生叫住,「過會兒叫小二把午飯端上來,我等他醒來有事談。」
素素燒了也沒見你這麼在意過。
顧才生氣呼呼應聲「好」,關上門走了。
須臾,顏乘從腰間取出一根漆黑的鴉羽,在眼前細細把玩。茂密細軟的羽毛遮擋窗外陽光,又隨著指尖旋轉,目光透過羽縫,清晰看向了床上昏睡的少年。
窗外烈日依舊,吹來一絲涼風掀得鴉羽左右搖晃。
穆知行的確成功藏起了赤目鴉三號。可他不知,在那小巷裡,在他命令赤目鴉尋南宮鎖時,顏乘早便隱跡跟隨其後,看在眼中。
然而穆知行——顏乘眼裡的禾知,此刻呼吸平穩,對外界毫無感應。那與清尊相似的、年幼的臉龐偶爾皺一下眉,似乎正做著什麼不太順心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