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赤鎏火·碎契
小說: 我可能遇到個假宿敵 作者:斗酒八千 字數:3127 更新時間:2020-02-28 02:01:27
顧才生回到客棧,第一件事就是尋溫渡的身影。當他看見溫渡安然無恙地坐在桌旁,才長舒一口氣:「溫渡!」
溫渡抬頭,溫和地笑道:「顧公子。」
顧才生收傘,走到溫渡旁扯起衣袖左看右看:「顏乘說你被刺了?你沒事吧?」
「沒事,」溫渡見顧才生如此擔憂,心中騰出一股暖流,「刺客沒傷到我……是青岩,穆易風派他來帶我離開。」
「呼——」顧才生坐到溫渡對面,得意道,「好在沒成功。不過要真把你帶走了,我還得把你搶回來。」
溫渡噗嗤笑出聲:「顧公子說笑了,搶來搶去的,我又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
顧才生反倒認真地看著溫渡,直到溫渡受不了了,顧才生才挑著丹鳳眼笑:「胡說八道,憑你一手好琴,就是許多人可遇而不可求的。」
溫渡低頭嘆道:「光會琴又有何用?如今我連打碎的茶椅都賠不起,欠下這麼多債,要如何還得起?」
「這……」顧才生輕咳,「不說這個,你沒被帶走就好。」
溫渡蹙眉:「說起此事……我感覺,青岩似乎沒用盡全力。」
「——或許是有意的。」
穆知行走入客棧,身後跟著顏乘。他恰好路過,便隨口說了句:「我偷聽了談話,穆易風先前為騙你,斷了青岩的主僕契,尚未恢復。」
溫渡微愣:「所以他……」
穆知行點頭:「他捉你不得,出來後被穆易風打了一頓,又被叫來對我下手——但青岩也沒有儘力。」
當初青岩看似狠絕的一抓,實際慢了許多。哪怕換成南宮鎖那種獃頭獃腦的,也照樣能避開。
溫渡聽聞,面露憂色:「青岩……」
見穆知行還悠然,顏乘忍不住了,丟一條從小二手裡拿的白巾到穆知行頭上,將穆知行一拖:「上樓!」
穆知行反應過來,將頭上的毛巾扒下,被顏乘推上了樓。
溫渡一愣,清尊與顏乘的相處……似乎很和諧?
容不得溫渡想這麼多。
溫渡異常擔憂:「原來,青岩是有意放過我們……他這樣,若解契時效過了,被命令說真話,不就全暴露了?」
可青岩寧願自己受盡煎熬,也不願拖一人下水。
「這是警醒,」顧才生故作思考,「你和禾知,往後不能一個人活動了。」
「禾知還好,畢竟他成天與顏乘寸步不離,至於你嘛……嗯,我來陪著吧。」
溫渡搖頭:「總不能長久的,況且我已經夠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顧才生正色道,「你是琴師,我正好有事求你。」
「……我?」
「我爹死期將至,唯有一愛好是聽琴。我本就欣賞你琴技,不如與我回族,做我顧氏專屬琴師。一次三兩,包吃包住,算我雇你。」
「這……」
怎麼聽著有些奇怪。
「不信你問我哥,對吧哥?」
顧才生生怕溫渡起疑,朝顧封求證。然而在見到顧封後,顧才生笑容一僵。
被拋在雨中的兄長,不知何時已經坐在桌前,攏起袖子,淡淡開口:「對。」
顧才生舒了一口氣:「咳,這是我兄長,顧封。回族的事兒由他安排。」
溫渡略一思討,他無處可去,顧才生的點子不乏是個好方法:「那多叨擾了。不過,顧公子,你的兄長似乎有點……」
顧封坐得端正,袖口還淌著雨珠。他掃了顧才生一眼,眼神彷彿在說「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兄長」。
對溫渡語氣倒也正經:「不礙事,犬弟比較在意你。」
溫渡不知為何有些心虛。
顧才生這賊頭比溫渡還心虛,忙叫掌櫃開了間房,把他可憐兮兮的兄長送去洗澡了。
轉眼又是半月。
期間青岩兩三次闖入客棧,均已失敗告終——顧才生說到做到,與溫渡是形影不離。幾次下來,穆易風似乎終於放棄,不再派遣。
「溫渡!」顧才生風塵僕僕地敲門,「你好了沒有?」
木門先是開了條縫,隨後溫渡局促地走了出來:「你的兄長回來了?」
「剛交易好最後一批貨,馬車正在門口等著呢。」顧才生托著下頷打量一番,滿意點頭:「不錯、不錯,我顧家請的琴師就是要這麼光鮮亮麗!」
溫渡笑道:「那也是顧公子眼光好,日後這錢我定當還上。」
只見溫渡頭挽金冠,身著青紋白衣,翩翩一笑如書生公子,顧才生竟是愣了一愣。
顧才生滿心感慨:「還什麼,我們也算半個知己,算我送你的罷!」
「溫渡哥哥!」
一個嬌小身影撲到溫渡懷中,溫渡順勢揉了揉頭,旋即看到了樓下的馮奕:「素素?你們怎麼都在?」
「嘿嘿,」素素吐吐舌頭,「捨不得你啊。馮郎中成天把我們當下手,大王又老丟下我。哥哥一走,就沒人帶我去玩兒了……這是什麼?」
溫渡碰到懷中的捲軸,搖頭笑道:「一卷書罷了,別亂抓,又不是永別。」
「好吧,」素素扁嘴,「下次見面,記得帶我玩!」
溫渡連連應著,心不在焉看向了另外一個人影——他與素素口中的「大王」在一起,坐著都不到對方肩膀高,身形分明是個孩童。小孩捧著茶水,感受到溫渡的目光,抬頭朝溫渡一笑。
禾知的笑只是一瞬,似安慰,似道別。溫渡下意識抓緊了懷中的捲軸,心裡五味雜陳。
他換衣前,禾知——清尊曾進來,將這個捲軸給了他。
「你若還在對主僕契心懷芥蒂……」
直到坐上馬車,溫渡好像陷在了自己的世界裡。顧才生坐在溫渡對面,見溫渡眼神飄忽,有些擔憂:「你還好嗎?」
溫渡回神,彎起眼:「沒、沒事……」
手卻抓得更緊了。
顧才生見溫渡始終將手放在胸前——那正是契紋所在之地——契主在對契仆結契時,所觸碰的地方。
「你果然還是在意……」顧才生苦笑,「你其實不願和我回去吧?」
「畢竟主僕契在這,無論我如何保證,也沒有什麼可信度……你怕回到顧氏,就身不由己,受制於我嗎?」顧才生長嘆,「既然你不願,和我說一聲就好了,何必委屈自己呢?」
溫渡看顧才生越想越偏,連忙否認:「我不是……」
「現在走得不遠,還能返程,我再送你一回……我是真把你當知己的,可我終究敵不過……」
溫渡哭笑不得:「我沒有……」
「車夫,回程吧,走慢點,我好和溫渡敘敘……」
溫渡忙打斷,從懷中掏出那捲軸:「顧公子,你誤會了,真的誤會了!我沒有想走,我只是在想這契陣!」
顧才生聞言容光煥發:「車夫,不用理我,繼續走!」
溫渡:「……你剛才在裝麼。」
顧才生一抹並不存在的淚水:「我是真傷心的,我自小喜歡聽琴,家裡琴師眾多,卻只有你彈到我心裡。要這麼放你走,我能不嘆麼?」
溫渡面紅耳赤,啞口無言,幹脆將手中捲軸塞過:「這是解契之法。」
顧才生翻看,恍然大悟:「原來你想解了主僕契,這正合我意啊!我也不願我們是這樣的關係。可惜解契之法只有三天,我幫你,三日之後再幫你解三日!」
「你……」
見顧才生如此熱情,溫渡萬萬沒想到。不等溫渡回神,顧才生一手捧著捲軸,一手隔著白衣點向了胸前陣紋:「溫渡,你瞧好了!!」
主僕契浮現在空中,閃爍不定。在這狹小的空間里,溫渡眼睜睜看著顧才生對照捲軸,妙手挪移,一點點將契陣中的要點皆改了。
「陣解——」
困擾了溫渡半個月的主僕契,第一次在溫渡面前化為飛灰。
溫渡口幹舌燥地說:「顧公子,你不會後悔嗎?」
「後悔什麼?」顧才生往後背一靠,隨著馬車晃動,「有個朋友告訴我,主僕契會奪走你許多東西……我不想你對我有隔閡,這是必要的。」
顧才生開玩笑地說:「再說了,還有三天時限呢……」
「不,」溫渡低下頭,「這個解陣,是永久的。」
「給我此法的人告訴我,這不是解契之法——這是,碎契。」
「碎契怎麼了,對我也沒什麼影響……等等。」顧才生扶著座位,險些站起來,「你再說一遍?」
溫渡正色道:「你手裡的,是碎契之法。一旦使用,主僕契永久消除。」
「這是我的一個恩人給我的……不方便告訴你,還請替我保密。」
馬車裡的人似乎有些激動,奔走的馬車被搖得連晃三晃,才穩定下來。
於車頂休憩的烏鴉不堪搖擺,揮著翅膀飛了。
顧才生整整緩了半刻鐘。
這顛覆性的東西,在這小小的馬車實現了,如何叫他忍住不說?!
主僕契乃一切契陣源泉,對人,得契仆。對風、對木、對火、對石,即可控制萬物為己所用。而碎契是什麼?今朝碎了主僕契,那麼明日就能碎所有契陣,瓦解陣師與天地之聯繫,豈不是所向披靡?
正因如此,九州無人質疑主僕契,亦無人挑戰主僕契。
顧才生抓著手裡的捲軸,反覆打開又關上,只覺得常識破碎了。
他剛剛還照著捲軸,輕而易舉碎了溫渡的主僕契。也就是說,此方法還有大眾化的可能?
若是公開,該掀起多大的風浪?
他真想縱馬回程,與顏乘一探究竟。
這是怎樣瘋狂的頭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