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赤鎏火·帆票
小說: 我可能遇到個假宿敵 作者:斗酒八千 字數:2022 更新時間:2020-02-28 02:01:27
其實,若是往深了去想,顧才生也能意識到,碎一契即可碎全契的想法是不現實的。
無論解契碎契,歸根結底還是改契——在契陣中尋出關鍵節點,按照理解稍加修改或破壞。此舉耗費時間長,每個契陣都有不同節點,大多數陣師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耐心。
而穆知行就不一樣了。
他這段時間,幾乎天天無事可做,也就能背著顏乘改改契陣。特別是自從溫渡遇刺後,顏乘對穆知行寬鬆許多,這也使得穆知行有機會拿著一疊草紙塗塗畫畫——他前生花了大部分時間去解契,某日夜晚回想起來,靈感迸發,將多年的問題給解了。
解契也成了碎契。
得到碎契之法,穆知行首先想起的便是溫渡。溫渡與顧才生的關係和其他契仆不同,顧才生原意並不想讓溫渡當契仆,想必也樂意碎掉這主僕契。
他專挑溫渡離去那日清晨,避開顏乘耳目,遞出了捲軸。
若契成……他放出的赤目鴉,也該飛回來了。
穆知行搓了搓發紅的鼻頭,微微打了個哈欠,低頭去看手裡打發時間的書。
解了主僕契,他又沒事幹了……
半晌,沒等來赤目鴉,倒是等來了馮奕——這位馮郎中原本坐在客棧的那一頭,隨後起身走來,經過顏乘,再走過去。
穆知行重新把目光放到話本上,結果馮奕又從這一頭走來,經過顏乘,走到那一頭去。
穆知行:「……」
他再看向話本,但已經看不下去了。
因為馮奕又起身,朝顏乘走來。
「馮郎中,你想幹什麼?」顏乘的笑容中帶著顯而易見的不耐,「有事就說,有屁快放。」
馮奕搓搓手,不好意思道:「這個,不是什麼大事,也不算什麼小事……」
顏乘翹起了腿。
馮奕連忙拉開顏乘對面的椅子,坐下問:「那個,契帆的票,原先是顧公子包辦的吧?」
顏乘覷了眼:「不錯。」
「可顧公子有事提前走了,您看……」馮奕將手指交叉,拇指緊張地打轉,「我剛看了布告,契帆十日後便啟程,票似乎也陸續下發。那這帆票,我該怎麼取?」
「……」
他倒是快忘了,馮郎中肯答應自己,當穆知行的隨行郎中,正是為了坐趟契帆。畢竟這帆票不是一般人能買到的,更何況馮郎中沒有錢。
可他一早就把這事交給了顧才生,沒想到顧才生當初應得輕巧,轉頭又丟回給他?
「我怎麼知道?你自己追顧才生的馬車問他去。」顏乘嘖了聲,並不想理顧才生遺留的瑣事,繼續看手裡的話本。
馬車上的顧才生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馮奕求救地看向禾知——禾知雖是個小孩吧,但相處下來,比另兩個孩子穩重得多。更重要的是,顏乘似乎挺寵這契仆的。
只要禾知開口,事情總有那麼點轉機。
果不其然,穆知行將手中書反蓋,思考了會兒。顏乘在一旁翻了個白眼,隨後聽見穆知行略微沙啞的聲音:「我記得當初在燕春樓,顧才生讓桃嫣買了帆票。既然已經下發,找桃嫣要就是。」
顏乘眯起眼。
「桃嫣?」馮奕反應了半晌,「燕春樓桃鴇頭?」
穆知行點頭。
馮奕更尷尬了。
上次溫渡說桃鴇頭會醫術,馮奕還真挑了個天朗氣清的日子進燕春樓。還沒見著桃鴇頭一根頭髮呢,就被燕春樓眼花繚亂的小倌兒給弄迷糊了。
或許馮奕這模樣看著好騙——實際上的確好騙。莫名其妙被揩了好幾兩銀子不說,還沾了一身胭脂,回到客棧被那倆小屁孩笑了個半死。
「我能不去嗎?」馮奕輕咳一聲,面紅耳赤地道,「畢竟我和桃鴇頭不熟……」
穆知行很窩心:「報顧才生的名就行。」
馮奕絕望地捂臉:「我不能自己一個人去,真的。」
穆知行:「我……」
馮奕正色道:「你太小,你不行。」
穆知行:「……」
身旁的椅子動了一下,顏乘放下腿,忽然將手中書往桌面一丟,冷聲道:「我去。」
穆知行驚訝。馮奕雙眼一亮:「顏公子,當真?」
顏乘嗤了聲:「我另有要事,取兩張票是順便。倒是你,馮郎中,好好盡你的郎中之職。」
馮郎中張大嘴:「我?我……」
他看了看顏乘一如既往的冰山臉,又看了看穆知行通紅的鼻頭,恍然大悟:「哎呀,入秋了嘛,小孩子感冒實屬常事。來來來,讓在下看看。」
穆知行猝不及防,又不得不把手遞出去。馮奕一捏脈象,蹙眉一頓,旋即展開:「奇怪……啊,對,你身中寒毒,脈象本來就是亂的。」
可這亂,好像和以前亂得不太一樣。
馮奕猶豫了會兒,最終抓抓頭:「這樣吧,我親自去抓幾副藥給你調理身子,這帆票的事,就麻煩你們了。」
穆知行手縮回袖子里,點頭致謝。
他也不是第一次生病,上次在小巷裡淋了雨,回來雖很快洗了澡,卻還是免不了發次燒。
半夜穆知行朦朦朧朧熱醒,發現顏乘單腿翹著坐床邊,在給自己掖被角。
穆知行再一次感慨:顏乘對小孩,還真是耐心啊……
可惜了。
穆知行垂眼,活動了一下僵硬酸脹的手腕。他的身體他清楚,喉嚨沙啞,渾身發熱,骨骼有拉伸的脹感——他不是感冒。
是好日子要到頭了。
穆知行袖口裡還藏著第二個捲軸,他待馮奕離開客棧後,視線一直望著眼前的空氣,問:「我就不和你去了?」
病了的聲音沒了少年的清脆感,低低沉沉的,反而顯得略微成熟。顏乘扭頭,從上到下,依次能見著穆知行的發頂、輕盈細短耷拉的睫,與小小的,發紅的鼻尖。
他想起以往穆知行其實極少生病,像這樣面色蒼白虛弱的模樣,在幾年前其實並不多見。
「不行,」顏乘哼笑一聲,「你病了,就更不能單獨一人了,萬一穆易風又來了呢?你要是走不動,我可以勉勉強強拎著你。」
穆知行目光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