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薩克斯，昏黃的燈光，還有隨處可見的大桶啤酒。

在這個獨具西部情調的餐廳里，姜文洲好笑地托著腮，看著蕭衍將眼前的牛排當成自己般泄憤地切著。

不就是在替他系安全帶的時候說了句「整天沒空陪孩子，現在倒是有空來看他相親對象長什麼樣。」嘛。

至於這麼生氣麼？

而且他不是當場就回了句「我這不是採納你的意見，要多陪陪孩子嗎？」

也算是扳回來一成，沒必要把他當肉切吧？

還是他在意的是那句「我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可他明明就是知道他喜歡他的啊，這種無關痛癢的調戲又怎麼會讓兵不血刃的蕭衍失常。

姜文洲思來想去蕭衍生氣的原因也只有做賊心虛這一條，明明就是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知道他去相親，所以嫉妒得想要知道對方的長相，才會做出在他家偷聽牆角的蠢事，可偏偏卻要梗著脖子說假話。

這樣的蕭衍實在是太可愛了，讓他忍不住想要拆穿他，看他尷尬的模樣。

姜文洲現在回想起那天雨夜的車廂都會忍不住想笑，之前他無法理解的惡言相向都在那一刻有了解釋，他的蕭衍在用著那樣極端的方式極力剋制著對他的感情。

儘管姜文洲認清了現實，不會和蕭衍再糾纏到一起，但蕭衍喜歡他這個認知還是很讓他高興的。

姜文洲呷了一口清水，真誠地看著還在積攢怒氣值的蕭衍：「蕭衍，我是真的有問題要請教你。」

蕭衍沒好氣地扔下了刀叉：「你說，我沒聾。」

姜文洲看了一眼正在一手一個狼吞虎咽漢堡包的蕭遠山，清了清嗓子：「我父親今天吧……你可以認為他是相親，也可以認為不是。」

「他今天要我見的人你也認識。」他擔心地看著蕭衍的臉色，「宋家兄弟，你熟吧？」

蕭衍的情緒在聽到宋家兄弟後，奇蹟般地穩定了下來，重新拿起了刀叉，安靜優雅地切起了牛排。

「所以，我不明白。」姜文洲蹙了蹙眉，說出了自己的疑惑，「以前我父親想要我娶宋翊，我能夠理解，更甚至覆蓋標記，我都能懂。可是現在，宋竣都出獄了。他不會是要我當著宋竣的面覆蓋了宋翊的標記吧？」

蕭遠山嗷嗚咬了一口漢堡，把自己的腮幫子鼓成了倉鼠，含糊地問著：「什麼覆蓋標記？什麼宋翊？是爹地今天的相親對象嗎？好看嗎？爹地不喜歡嗎？」

姜文洲慶幸蕭遠山還沒有上幼兒園，還不知道這些啟蒙知識，但他又無法向解釋這些問題。

他正尷尬著，而蕭衍則是拿起了桌上的薯條，在蕭遠山沾滿了醬汁的嘴周轉了一圈，塞進了他的嘴裡：「吃你的垃圾食品，不要插嘴。」

蕭遠山此時卻是聽話，嚼著蕭衍塞進他的嘴裡的薯片，沉浸在了吃的世界裡。

姜文洲呼出一口濁氣，回想起剛才的那一幕仍是氣憤：「蕭衍。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出為什麼我父親要請宋家吃飯，而且還要瞞著我，直到我進家門才知道這件事。」

「名目是什麼？」姜文洲的情緒激動，可似乎一點都不影響蕭衍，他平穩地切著他面前的牛排，仔細地將其分成均勻的小塊，一口一口慢慢地餵給蕭遠山吃。

姜文洲盯著蕭衍，很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不悅，怎麼說宋翊也是糾纏了他好久的對象，總得有些吃醋的反應吧？

但蕭衍從平復心境起，表情就沒有變過，姜文洲只好挫敗地回答：「他說是宋竣出獄，替他洗塵。」

蕭衍放下了刀叉，垂眸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抬起了頭。

姜文洲期待地看著他：「怎麼？想到什麼了嗎？」

蕭衍搖了搖頭：「沒有。」

也是，平常蕭衍腦筋轉的比誰都快，可今天卻是想了這麼久。

蕭衍重新握住了刀叉，又馬上鬆了開來，他遲疑地問：「或許，姜思凱只是請他們吃一頓飯這麼簡單？」

「那他為什麼要瞞我呢？和我說，宋竣今天出獄，我想請他們吃頓飯，這很難嗎？」姜文洲並不相信蕭衍的回答，反而是質問他，「你也知道我的性格，父親更是明白。我不可能不答應的啊。」

「你不會答應的。」蕭衍嘆了口氣，揉了揉額角，「或許只有宋竣你還能勉強接受，但是因為宋翊也會出席，所以你不會答應的。」

蕭衍隨手拿起了一張餐巾紙，擦了擦蕭遠山的小嘴：「你會允許傷害我的人和你同桌吃飯嗎？」

「你怕宋家兄弟對你做什麼？又或者你怕宋翊對你做什麼？又或者是姜思凱？」蕭衍噗嗤笑了出聲，他歪著腦袋看著渾身不自在的姜文洲，「你今天連起碼的客套都沒有給人家，飯都沒吃，就撂攤子走人了，比躲洪水猛獸還積極，你覺得姜思凱還會用他對付你嗎？」

他勾了勾唇角，舉起一根食指：「他連你周身一米都進不了。」

即使蕭衍說得有理有據，但姜文洲還是放不下心來：「所以，你覺得我是在瞎操心嗎？」

他搖了搖頭否認：「倒也不是，有一份警惕總是好的。」

「可我還是不舒服。明明可以好好說的。即使我不願意見到宋翊，但礙著兩家的情面，我還是會給我父親一些面子的。」姜文洲的眉頭還是沒有松下來，他向蕭衍抱怨，「我又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這些年我也懂一些人情世故了，虛與委蛇我也會，我可以不滿地坐在餐桌上和他們吃飯，但前提是要通知我啊。」

「就像是被盯了一個蚊子包，所有人都和我說不用在意，我也知道應該是沒什麼的。」姜文洲捂著胸口，繼續倒著苦水，「但是癢得難受啊！」

「滋溜滋溜」聲音大到讓兩個大人不約而同地看著他。

他含著吸管，驚恐地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委屈地癟著嘴：「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的，只是我吸不上來可樂了。」

「很在意？」蕭衍順手拿起蕭遠山雙手抱著的大塑料杯，側耳邊聽邊晃，「就像是這些可樂，很想很想要吸上來，然後得不償失地弄出這麼大的聲響？」

「換個方式吧。」蕭衍揭開了塑料蓋，重新遞給了蕭遠山，蕭遠山晃著兩條小短腿，咕嘟咕嘟一口飲盡。

「情況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更何況。」

蕭衍右手篤定地托腮，左手牽起姜文洲擱在水杯上的手，牢牢地將其四根手指握在掌心中，手掌心的熱度像是煙霧般慢慢侵入了他的指尖，悄無聲息地溫暖著他如至冰窟的右手，安定地保證著：「你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