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宛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這八年來的一幕幕宛若影像一般回放在眼前，深入骨髓。

都是……關於樓闌的。

她其實一直知道樓闌的身份不簡單，卻極其固執的阻止文娘查探，初見時那人渾身是血的模樣總是浮現在眼前，面容平靜，眼瞳深處卻藏著深深無望與哀絕。

沈宛不是隨意心軟的人，可看到那個時候的樓闌……偏偏就心軟了。

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明白，那不過是看到了曾經被忘卻的自己罷了。

她也曾有過那般無望哀絕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能許她救贖，所以她才不得不……以攝魂之術塵封起所有過往。

那往事太痛，痛的她不敢去想，連回頭看一眼都是奢望。

起初的很多個夜裡，沈宛經常失眠，每每從夢裡驚醒，整個人宛如浸在冷水裡一樣，周身冰涼。

她經常拖著逶迤及地的綾羅起身，赤著一雙玉足，去迴廊里跳舞，三千青絲漫天飛揚，和著那些被磨滅的過往，跳出那支「凌波」。

等到跳的累了，也不拘於禮數，便隨地一坐，抱膝小憩。

皎潔的月色均勻的鋪撒在地面上，像落下星星點點的華光，女子宛如綢緞般的長髮柔順的散落在周身，烏黑豐滿。

這個時候，不遠處那個站了很久的黑衣男人就會動身走來，為她披一件厚實的外袍。

沈宛總笑，「樓闌，我若夜夜無法安眠，那你也便夜夜不睡，來看我跳舞？」

黑衣男人卻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答非所問:「此舞難得，多看一次便賺一次。」

原來他也曉得這舞的來歷，只是從來三緘其口，避而不談，這倒於沈宛的心思達成了一致。

「我累了，」有一次，沈宛沖他張開手臂，淺淺笑著:「樓闌，抱我回去。」

黑衣男人略略一怔，繼而從善如流的起身，一手環過女子腋下，一手環過她的腿彎，動作溫柔卻有些生硬的將人打橫抱起。

沈宛順勢抱住他的脖頸，見他一臉不自在，不由得「咯咯」笑起來。

她從不喜任何人近身，卻願意讓他抱起，而他從不聽任何人指令，卻無法拒絕她的每一個要求。

這……本就是無法逃避的宿命。

「沈宛。」

「嗯？」

「你會回去嗎？」

女子聞言，攬著他的脖頸，將頭埋在他懷中，悶悶的笑出聲來。

「也許會，也許不會。」

似麝如蘭的氣息噴灑在樓闌頸間，他歪了歪頭，忽然覺得有什麼從心底破土而出，生根發芽，在黑暗中瘋狂滋長。

「那……什麼情況下會呢？」

「我記起一切過往的時候。」

「沈宛，你想記起來嗎？」

這一回，女子的回答倒是幹脆利索:「當然不會。」

樓闌輕柔的將她放在榻上，轉而起身的那一瞬，沈宛單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笑的魅惑:「若是有一天我回去了，也帶你走，可好？」

黑衣男人沒有動，蹙眉:「為何？」

「你授我武功多年，也算我半個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