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新的教主？聽聞是天生魔體，果然名不虛傳。」沈長風似乎還沒來得及得意，便有聲音帶著淺淡笑意，如同等在這裡一樣。

她正要回頭去看，下意識的頓了頓，短劍自袖中甩出去，與空中與箭矢鏗然相撞，然後竟換了方向，徑自退回沈長風袖中。

「不錯。」那聲音依舊不徐不疾，如早就想到一樣，慢慢逼近。

沈長風嘴角也噙了莫名笑意，很有些暢意，然而她迅速側身，劍韌且快，劃出一道凌厲的氣流，止在――背後這人的指尖。

那人著半新不舊的雪狐皮毛的大氅，眼神緩和的甚至帶了些溫吞，年歲在他身上，似乎只是使他愈發沉穩。

「你便是雲城？」沈長風笑，眸中是毫不掩藏的探究與趣味。

「好劍。」他藉手指端詳那短劍，「顧無信打的？我還以為他當初說不出山，是真的。」

便是默認回答了。

沈長風冷笑，袖下攥緊了短劍，「看來你早知道我會來？」

「知道，但真沒想到這麼早。」雲城鬆手，他手中的力量大且玄妙，看似輕易，沈長風的那柄劍卻已經推不動分毫。

「如此倒也好，算錦上添花。」雲城負手轉身，向洞裡面走。

「多慮，在下才智不及，實在不知怎樣與你這般殺妻殺子之人添花。」沈長風四處打量，漫不經心道。

雲城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即刻言語，似乎有一會兒，他才笑道，「閣下還是好好想想再做決定的好，你能找到此處，必然是已經知曉蘇葉費盡心機將你逼到絕路是為了什麼。蘇葉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而且更多。」

「她曾是我最滿意的孩子。」

他語氣極慢，微微仰頭，似在回憶什麼，也似乎只是思索這些話究竟要不要說出來。

沈長風聽他帶著懷念悵然的語氣，只覺得心中百般莫名其妙，她也嘆一口氣，洞窟的陰影遮掩了眸中譏諷，「可是你們想要的是我的命。」

雲城卻像是沒有聽到，他思索良久，「比如那陸家小孩，我可還你一個真真正正的。」

沈長風一驚，反而笑了，「當初滅他一門，乃是雲飛劍謀劃，留他一命，是我仁慈，他卻三番四次，不惜以死斷我退路，我已然仁至義盡。」

想清楚其實並不很難，尤其是她這樣生性敏感多疑，自幼年便被冠以自私驕縱的人，難在要去相信一個願意為自己去死的人，相信這個人所有的善意其實都是陰謀。

但信不信，事實總是無法更改的。那些巧合的相遇，巧合的檀障，其中任何一個環節，雲水與南離朝廷都是缺一不可，這樣看來，中間那個人只能是陸文遠。

「不錯，」雲城抿唇低笑，「是我低看了你。」

「這是通往出口的路？」

雲城頓住步子，轉頭來仔細打量沈長風，「你果真生來應是雲水的人。」

「……前輩謬讚？」沈長風道，「我先前也這樣以為，然同你比起來，我果然還是不配。」

雲城自然知道她所指的事情，但並沒有怒意，只是笑，「不止如此，這條路，還通向真相。」

沈長風正疑惑，因為雲城此人行事，絕非是一丁點好心好意，雖自己確實想知道真相，此時也多了猶豫。

「我知你在想什麼，所以你要做好準備。」說完這句，雲城便什麼都不再說，只管向前走去。

沈長風無計可施，也只能格外小心一些，在他身後不遠不近處跟著。

然而一路卻異常安靜，直到眼前出現斷崖，斷崖極深，從上向下看，入目只有一片漆黑，涼氣一絲一絲直向人門面而來。

雲城道，「跳下去。」

沈長風這樣看著他，冷冷的笑著沒有動作。然而雲城只是望著這深淵，然後縱身一躍。

沈長風幾乎目瞪口呆，縱然雲水的輕功有何等絕妙，終究不是仙術，萬一下邊有機關，若雲城只是詐她……

但是沒有猶豫多久，她看了看腳下，這樣輕輕一躍，也跳了下去。

反正不是第一次跳了。

這樣看來，似乎自己一直是摔不死的。

山崖不知有多高，中途起了很大很大的風，她幾乎不能睜開眼睛。而等到周遭的風漸漸停了的時候，鼻端有隱隱約約的暗香，她詫異的睜開眼，只是一霎那，迎面而來一道閃電。

劇烈的疼痛自頭腦最深處崩裂開來，似豪雨後的山洪，似牢籠中的獸，有什麼東西飛速的自身邊竄過去，一年一年的，一刻一刻的，開心的痛苦的，刻骨銘心的，漫不經心的，都在她頭腦里流轉。

很前邊，很前邊，隱隱約約於紛雜之中出現了一抹亮麗的光芒，像是有著莫名的吸引力，像是解脫。

沈長風向那邊掙扎，不知何處而來的電光細細密密的，一道一道砸下來。

亂七八糟的記憶衝來撞去，她不知臉上有多少是淚水多少是汗水。終於她伸出手去，似乎是一雙鮮血淋漓的手。

她淚流滿面，卻又帶著彆扭的笑意，掙扎著要觸碰那點光芒。

一瞬間。

周圍靜謐且空曠，雪白掩蓋了方才所有，碩大的雪片自空中飄落，又自大風中狂舞，身上的疼痛也一瞬間消失了。

他不信她。

他從未愛過她。

那些混著血淚荊棘的路，那些能夠同他更近一些的路。

是她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沈長風站起身來，她手上撐一柄長劍，自漫天漫地的風雪裡一步一步走向眼前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