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有的沒的、似乎不是這裡的，也似乎不是那裡的，都湧現出來。

想了又想，概是最開始的夢裡。

連綿不斷不知何處的雪山，她一步一步的走，她覺得心裡就像撕裂一樣的難受，可是停不住腳步。

因為這樣的夢不敢入睡，因為這樣的夢乍然驚醒，因為這樣的夢，醒來時恨不得去死。

因為這樣的夢，家裡明裡暗裡請來很多醫師，

有個道士說，前世怨念太深，服下這貼藥，該忘的就忘了吧，道士問她父母，想要她短命還是長生，想要她機敏還是庸碌。

她全都想起來了，這樣匪夷所思的，這樣令人厭惡的。

前世還是今生，她一直是她啊。

她緩緩的抬頭，費力扯出一抹笑，朝著眼前無甚表情的年輕人，這個人仙風道骨，這個人如冰如雪。

這個人原本不是這樣的。

他們原先不是這樣的。

是什麼橫亘在他們之間呢，是什麼將他變成這樣呢？

幾載罷了，面目全非。

「師兄。」她夢囈一般言語，歸人一般安寧，然後偏頭看那柄劍。

劍鞘無甚花紋，劍刃寒氣逼人。她現在知道了，它原先不叫什麼君子劍，它叫扶搖。

天劍扶搖。

檀障引導出的那些夢都有規律的整合起來，成了切膚的，幾乎讓人難以喘息的故事。

就如同，如同此刻胸口的這柄劍。

她向前走了一步，試圖撫上他的臉龐，她很慶幸，他終於沒有再躲開了。

但是那個人不見了，眼前凝聚成諾大的漩渦，使所有東西都陷進去，然後將她完全吞噬。

「武林盟主？」沈長風削瘦，又失去了意識，雲城只一手便將拎提起來，他微微眯著的眼，露出的全是殺意。

長劍的劍鋒從地上劃過，劃出金鐵之聲。對面的人說，「留下她。」

雲城緩緩搖頭輕笑，滿臉不屑，「你還是太年輕。」話語間他已暗自動了動指，只是一霎，林間悄無聲息，然後千萬片竹葉如刀如劍，穿石折竹，凌厲而來。

那人卻只是抬起手來，揮一次劍。「留下她。」林間殘葉凌亂，他依舊只說這一句――他面色冷硬如鐵，眸中陰鬱，看不出任何感情。

雲城恨他掃興，幾乎有些咬牙切齒，「實話告訴你，這便是魔教教主，我殺了她，於你並沒有什麼不好。」

「放了她。」

「你……」雲城眼神一轉，反而笑起來，「我今日不同你計較。」他身法極快，輕提足尖，一眨眼已經在樹端，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得意或者來得及邁動下一步，那棵樹連帶著前邊將要落足的那棵，皆撲簌簌的徑自倒下去。

盟主微微低著臉，陰影覆蓋了他大半張面龐，他憑空而立，再次揮劍，幾乎令人猝不及防。

劍氣滔天而來，雲城皺眉，迅速放手，然後儘力避開鋒芒，繞開身子向下俯衝，然而還是晚了。

雲水的輕功絕妙，但他甚至沒有看清楚那個年輕人方才是怎樣掠下去，又是怎樣閃過被劍氣橫掃的高大林木將沈長風救下的。

他滿臉不可置信，將衝到胸口的血咽下去，因懷疑而不由脫口，「扶搖劍法？」

青年終於抬起頭，他面無表情，懷中抱著一身黑衣人事不省的教主，另一隻手腕微微一動。

雲城捂著胸口，滿臉警惕著退了一步，而後恨恨轉身，快速逃去。

林間再無他人，經過方才一亂，連鳥雀也幾乎沒有，這樣的安靜中只有陽光溫溫和和的灑下來，灑在他半張面龐上，錯覺一樣顯出些溫和。

他看著懷中的人看了很久，然後低下頭，他以額頭輕抵她的額頭，明明有說不盡的溫存，卻也咬牙切齒，似說不盡的恨意。

衣袖中藏了他的臂膀，那些骨骼肌肉顫抖著，像是努力的抑制著衝動，才不至於將懷中的人碎骨粉身，才不至於將她揉到骨肉里。

這樣恨她。

這樣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