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起，仙界的醉仙亭里總有四人的身影，小桃纏著雲中子學藝，顧念纏著墨觴討酒喝。

有時累了雲中子就躺在花間里，小桃就往涼亭處坐著休息，顧念則是醉醺醺的纏著墨觴講故事。墨觴心善，總是不厭其煩的滿足他的所有要求，但他的故事裡總是透著一股悲傷，傷的心都在流血。

也不知顧念聽沒聽進去，總之小桃是哭的不成樣子，沒有幾個時辰眼淚是下不去的，她還曾發過誓絕不再聽墨觴講故事，但每次他講時聽的卻比誰都要認真。

墨觴的聲音很有磁性，他略微帶著溫柔，講述悲憫涕及的故事:「從前，有一個姑娘愛上了一個少年，他們彼此互許終生，但卻得不到祝福。姑娘的族人不允許他們在一起，少年的父親也威脅他和她分開。姑娘來到他們約定的地方見面，她拋棄所有隻願和他攜手同行，但少年背叛了他們之間的誓言，拒絕和她在一起。姑娘不理解為什麼，便問『你愛過我嗎？』，少年明知道姑娘期待的答案是什麼，但他卻狠心地回答『從未』兩個字。至此姑娘心灰意冷，少年悲痛不已。」

說著墨觴特意看了一眼雲中子，小桃聽著正入神忽然停下來擾了她的興緻，驀然間便撒嬌問起:「然後呢？」

雲中子嘆了口氣，從花間起身一揮手便奪走顧念手中的酒壺，二話不說的大口暢飲。

「哎！那是我的酒！」顧念醉醺醺地，只知道護著自己的酒，瞧見雲中子同他搶酒，立馬飛出亭子去搶。

「後來姑娘成了母親，瞞著他生下來了一個孩子。她本該帶著孩子隱居深山，但因少年的父親發動一場戰爭而戰敗。姑娘深知她的族人不會放過少年，故為了少年她拋棄了自己的孩子，毅然決然用自己的性命換回少年的命，但同時她所付出的代價便是遺忘。少年與她被灌下忘情水，她被鎖在終日的大殿里記不起往事，少年則是被她的族人放置在偏遠的邊外，終生不得踏足她所在之地。」

墨觴猛然吸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地苦笑道。

「十年一夢，再度回首。那孩子十歲，被人領了去。姑娘想起過往，不肯原諒少年的過錯，卻再也找不到她的孩子。」

「嗚嗚嗚嗚～」小桃又再一次地被講哭了，大泣而下。

雲中子的長髮遮住雙目，禁不住地也跟著落淚。那淚滴到顧念的臉上濕漉漉的，他伸手摸了摸，冷冰冰地，往舌頭上送送，嘗的味道是鹹澀的。

那時候顧念的酒醒了，醒的很徹底。他深知那不是酒的味道，是眼淚——雲中子的眼淚。

顧念的記憶里自認識雲中子起，他從未哭過，他的笑分明是溫柔的，但有時不禁意卻帶著微微的苦澀。

顧念問他為什麼要逼自己笑，他答道:「人生無常，哭的淚太多，不如多笑笑來的痛快。」

雲中子是個有故事的人，顧念意識到那故事的背後一定很悲傷。他不願提及過去，對他來說那是黑色的，不堪的。

「今日我需回鬼界。」離別的那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墨觴不得不同他們道別。

小桃不舍醉仙亭，這一個月里他們過得很開心，很滿足。

「我同你一起回去。」小桃要跟著他，她不能因為醉仙亭的一切而拋棄他獨自留下。

墨觴擺手拒絕了她的好意，「不必了，我一人足矣。」

雲中子像是沒聽到墨觴的話一般，仰頭依然在灌酒。

墨觴望著雲中子，張了張嘴要說什麼終是沒好意思開口。移開視線他朝著顧念一探，「小肉球，等我回來給你帶一壇人間上好的陳釀。」

「好！」顧念一聽「上好的陳釀」五字，雙眼都在發光，「那你……」

「何時歸來……」顧念話沒說完，墨觴就已離去。

小桃的話莫清河聽的入神，他們之間的故事也格外讓人羨慕。

「後來他食言了。」小桃忽然哽咽了幾聲，繼而潸然淚下。

莫清河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但抬起時又停在了半空。小桃憋不住地放聲大哭，他放下自己的手靜靜地等她哭完。

半個小時後小桃抽泣著繼續說:「醉仙亭……的……一年……」小桃每說的一個字，她都要吸著鼻子，咽下哽咽的哭聲。

「一年。」顧念很早就到了，聽著小桃說起他們過去的事，不禁懷念不已。他抹掉自己的眼淚，故作輕鬆地走上去說完這段往事。

莫清河偏頭看著他的側臉，他雖然在笑，可笑的卻還不如哭的，不怎麼好看。

「我們在醉仙亭足足等了一年，等來的卻是他的死訊。」顧念的聲音聽不出是悲傷還是淡漠，「鬼界魍魎聯合上百隻厲鬼惡鬼反叛，墨觴為了保護四界不受劫難，用自己的生命封印他們。」

「鬼界鬼帝死了，醉仙亭自那日起我們再未去過。雲中子也離開了仙界，沒了蹤影。」顧念說完了，小桃也哭完了。

莫清河沒想到他只是問了個微不足道的問題，卻一下子聽了這麼個往事。

他並不覺得有哪裡悲傷，他更不覺得自己與他們口中的四人里有什麼關係，即便要有那也是曾經，此刻他也只是個普通的人而已。

「如今封印破除在即，他們不會放過作為轉世的你。我會保護你，直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刻。」顧念伸展著雙臂，如沐春風地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他，我也不奢望你會想起來，只求你安分一點留在我身邊，我會保護你，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這都是我自願的，與你毫無關係。」

厲鬼索命？他見多了，他雖然不是鬼帝，可也不會懼怕那等宵小之輩。

「我與他一樣，你的恩情十萬年前我沒報，在你今生護你周全，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人類尚且如此，更何談她一隻妖。

莫清河啞然無語，這兩個人對墨觴都有深深的牽絆，而且深信不疑他就是墨觴。

莫清河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勾唇笑了，心想著:「要真是這樣我很期待自己能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