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患難中有真情現,自古嘴炮出少年
小說: 丹心行遠路 作者:绯雀大人 字數:3721 更新時間:2020-03-05 00:51:08
宋芝瑤本以為還要過好幾年才能穿得上男裝,起碼不是現在,想不到秦庸當日為他置辦了男裝居然還真的用到了。
從小到大,他都是穿著女孩兒的衣服,眼下第一次穿男孩兒的,卻也沒什麼心思興奮,只想快快跑到秦庸面前,看看他哥哥有沒有受刑,安不安生。
昨夜秦庸還因為小腿抽筋醒了兩回,衙門裡他住哪?十有八九要在牢中過夜,裡面冷不冷,他會不會腿疼?
宋芝瑤覺得自己的心都揪做一團,越發地焦急。
錢多多還想再勸,實在勸不住只得跟著,留錢滿滿在秦府中看著,兩人帶了侍衛急匆匆地便往衙門趕。
大牢里,秦庸自己獨自一人在牢房的床上坐著,回憶著今日發生的事。
他畢竟是京城裡來的官兒,即便沾上了命案,縣令也不敢怠慢,命牢頭給他分了個單人的牢房。
前些日子他住在雲胥閣,經常能聽見一樓會有說書先生講書,講得多是下邳城發生過的奇聞異事,其中有一些似乎與婧明公主有些聯繫,他便帶著錢多多和影二去聽書。
今日說書先生講得是十年前綉坊發生的案子,當年綉坊有一位綉娘,綉功非常的好,引得當時的小姐太太們對這位的綉活趨之若鶩,甚至一條帕子便能賣出二兩銀子。
這位綉娘生得貌美,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臉上被人燙了碗底大的一塊瘡,還生下一名女兒。
有人說她勾引了別人府上的老爺,遭太太報復,有人說她是遇見了亡命歹徒。
後來這綉娘大受打擊,再也綉不出以前那樣的綉活了。
說書先生講完,下面便有人起鬨道:「你說的別是綉坊的那位陳氏吧?」而後下面鬨堂大笑。
秦庸皺眉思索,這位陳氏他前些日子也是見過的,宋芝瑤喚她陳姐姐,雖容貌可怖,人卻和善,莫不是身上有什麼不為常人所知的秘密,只是不知這秘密是否與婧明公主有關。
秦庸還待思索,官府那邊卻派了人來拿他,口中道出了命案,與他有關。到了衙門才知道,綉坊容貌可怖的陳氏死了。
陳氏死了,死得很不體面,衣裳被人撕破,指甲斷了好幾根,脖子上三道抓痕,後腦上破了個大口子,紅紅白白流了一地,怎麼死的不言而喻。
這些都不是要命的,要命就要命在,陳氏在地上留了一個血字,是一個「庸」字,而且她的左手手心裡死死攥著一枚玉墜,正是他前幾日為了救宋芝瑤讓影二放到宋府花盆裡去的那枚。
這些事湊在一起太巧了,巧到秦庸認為,有人在故意給他下套。
他來之前便知道尋找婧明公主這事兒不容易成,卻沒想到小小的下邳城裡水竟如此之深。
縣令表面上忌憚他是京城來的官員,不敢對他不尊重,實際上卻明顯是想要對他定罪的。
道是強龍也難壓地頭蛇,現下他在牢中不得出去,而下邳城也沒有得力的人在外面幫他,他怕自己陷在這牢里,宋芝瑤在外面孤苦伶仃,只匆匆讓錢多多拿了自己的私印與他,也好早做打算。
說到底他不過是怕,他怕宋芝瑤知道這些事不再信任他。畢竟,這其中很多事情他自己都解釋不清。
當初錢滿滿用煙餅子把宋芝瑤和孫媽媽熏出來是得了自己的授意;當晚在宋府,根本就不是找什麼勞什子玉墜,是自己有意為之;還有那枚玉墜,自己明明讓影二放在宋府的花盆裡,究竟是怎麼到了陳氏手中的?
這些事他沒法解釋,他根本說不清天底下可憐人何其多,自己為什麼偏偏就叫這小孩兒拽住了心底的軟肉,為什麼就一定要救宋芝瑤。
他還有秦夫人對自己好,宋芝瑤沒有念著他冷暖的親人了,對他好的人就那麼幾個,為什麼死的那個偏偏是宋芝瑤的陳姐姐?
秦庸閉閉眼,既希望宋芝瑤聽了自己的話乖乖地在宋府躲著,或者去齊州投奔自己的外祖,這樣便不會知道這些,又怕宋芝瑤真的這樣做自己會難過。
——自己一片丹心認了這麼個弟弟,卻只被對方當做一柄保護傘,那真是叫人情難以堪。
「這位小爺,您可看著點時辰,只能兩炷香的時間,多了我們都是要有大|麻煩的。」
「多謝官爺行方便,草民省得。」
正胡思亂想著,自己牢房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秦庸猛地睜眼,正看見宋芝瑤往看牢房的獄卒手裡塞銀子,獄卒假意推辭,然後把銀子揣在懷裡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宋芝瑤才半日沒見秦庸,竟就生了這般變故,忍不住紅了眼睛,又怕自己哭出來叫人徒增憂慮,啞了嗓子道:「哥哥你冷不冷?他們給你飯吃了麼?」
秦庸也紅了眼睛,斥到:「誰讓你來的?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宋芝瑤終是忍不住落了淚:「沒人叫我來,我給你送被子送吃的不成麼?你是我哥哥啊!外面也沒什麼人能幫你的,你怎麼把我往外摘呢?」
宋芝瑤的眼淚一出來就止不住,簌簌地往下落,他抽噎道:「憑什麼讓我去齊州,你不出來叫我投奔誰去?」
秦庸閉了閉眼,啞聲道:「你知道死的是誰麼?」
他站起身來,走到牢門口定定地看著宋芝瑤:「死的是你陳姐姐,以後對你好的人,又少了一個了。物證齊整,你現在應該躲著我,躲得遠遠的。」
聽說是死的是陳氏,宋芝瑤心中大痛,捂著嘴抖得好似篩糠,一隻手扶在牢門上,半晌才緩過來:「我躲什麼?我躲了,誰救你?誰幫你?哥哥,對我好的又少了一個,連你也不要我了麼?」
秦庸見宋芝瑤難過得幾乎要崩潰,終究心中不忍,長嘆口氣隔著牢門握住宋芝瑤的手:「瑤兒,你可信我?」
「我不是瞎子,」宋芝瑤另一隻手抹了一把臉,強自壓下滿腹的傷心:「哥哥如果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為什麼把我救回去,為什麼還要把私印給我?」
秦庸閉了閉眼,自己的一片丹誠終究不算錯付,倘若這次能過了這道坎,以後定然把宋芝瑤當親弟一般對待。
獄卒只給了兩炷香的時間,宋芝瑤不敢多耽擱,壓下心中的傷心難過,一邊讓錢多多把被子和吃食順著牢門的縫隙塞給秦庸,一邊和秦庸通氣。
兩炷香時間並不長,獄卒進來叫宋芝瑤的時候,二人才堪堪說完。
宋芝瑤一步三回頭,既捨不得秦庸又怕自己誤了正事,最後只得逼自己狠下心,快點走。
天色晚了,實在不好辦事,宋芝瑤只能先回秦府再做打算,回去一路都在怔怔地想著秦庸的事,好幾回險些左腳絆右腳摔在地上。
錢多多在邊上跟著他,扶了兩回,對他有些改觀。
第一次見,宋芝瑤丟石頭砸了錢滿滿,他替自家弟弟心疼,一直對宋芝瑤心存惱意,又因為他是主子不便發作。
秦庸早看穿了他的心事,所以一直讓錢滿滿跟著宋芝瑤,如果不是這回出事,萬萬不會讓自己單獨帶著他的。
宋芝瑤才九歲,就堅強地不像個小孩兒,雖然會哭會難過,但絕沒讓情緒壓過理智,而且他對公子並非虛情假意。
錢多多比誰都懂和自己兄弟相依為命的那種感情,再多的不滿也早都放下了,現在只希望兩位主子能平安度過難關。
秦府門口,宋夫人正帶了宋如煙和門上的人胡攪蠻纏。
「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們家小主子不在家?誰信啊?」宋夫人|彈彈指甲:「別是躲在裡面哭鼻子。」
宋如煙也輕佻傲慢地說:「早先就勸她不要上趕著住到人家家裡,為了仨瓜倆棗兒的錢,給人家當童養媳,這才幾天啊,秦大人就被下了大獄。」
「誰說不是呢?」宋夫人道:「阿瑤七歲就沒了親娘,現在自己的夫君也也關在牢里,我看這孩子是命裡帶煞。」
宋如煙又道:「命裡帶不帶煞不好說,出了這事兒也就她太太和大姐來看看她了,你看別人來麼?進去通傳一聲,讓她別擺譜了,抓緊出來把我們娘倆迎進去是正經。」
門人見著母女說話越發的難聽,不敢放著不管,差人進去把孫媽媽和錢滿滿請了出來。孫媽媽和錢滿滿擔驚受怕了一晚,這會兒有人送到門上來,火氣憋不住便與宋氏母女吵了起來。
宋芝瑤一回來,就見到這副光景。
他今晚又是害怕,又是傷心,因著秦庸才強行將情緒壓下,逼著自己鎮定。如今看到這副場景,尤其是聽見宋夫人說了句秦庸是「短命相」,怒極反笑,快步上前對著宋夫人的肚子一頭就撞過去。
宋夫人沒注意到哪裡躥出來個小孩兒,一時沒防備,誒喲一聲坐在地上。
錢多多看他一頭把人家宋府太太撞倒,直覺得腸子跟著一起疼,想來那日丟石頭砸人倒算是客氣了。
錢滿滿也是,看了這場景驚得嘴都張開了,忍不住揉揉腦門兒早就消沒了的包,想不通一個小孩兒哪來這麼大的勁兒。
宋芝瑤撞完人冷靜了點,幾步走上台階,從上往下俯視宋夫人道:「我沒看清,哪來的瘋狗在我們府門口叫?不巧了,今兒府上沒有剩飯喂狗,用不用牽到茅房裡頭去?」
宋如煙這才看出來行兇的是宋芝瑤,想想那日被宋芝瑤一通騷白,又急又氣,邊扶宋夫人邊喊到:「小蹄子,你教養喂狗了嗎?」
宋芝瑤面無表情道:「我哪來的教養?我老爺太太許是死了,沒教過我。」
宋夫人聽宋芝瑤兩句話罵了她三回,氣得渾身發抖,被宋如煙扶起來還覺得肚子被撞得疼,咬牙道:「敢對自己的太太動手,我明日去官府告你!」
宋芝瑤冷笑一聲:「自己的太太?你算我哪門子太太?我早在半個月前就被賣到秦府當童養媳,錢人兩訖,和宋府早就再沒瓜葛了。」
「倒是你,」宋芝瑤學著秦庸往常的樣子撣撣袖子上不存在的灰:「氣死婆婆,虐待庶女,我們去說說?」
宋夫人第一回見識宋芝瑤嘴上的厲害,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宋如煙指著宋芝瑤道:「你得意什麼?秦庸就是個短命的,我看你還能囂張幾日,到時候別哭著求著要回宋家!」
宋芝瑤怒極反笑:「回宋家?當我什麼豬窩狗窩都稀罕的麼?小多小滿!叫侍衛把她們倆的燈籠給我滅了!天黑道遠,左右下邳城剛出過命案,宋夫人宋小姐還請當心著點兒,路上可千萬別碰到了什麼歹人!」
宋氏母女的燈籠被侍衛奪過,撕得七零八落,母女二人又驚又怕,口中罵個不停,宋芝瑤不管其他,命人將母女二人關在門外再不理。
他吩咐道:「小滿明日帶侍衛去宋府一趟,和他們府上老爺說一聲,宋家太太和大小姐來秦府打秋風不成,見我年幼好欺把我打傷了,讓宋老爺賠銀子,他不賠就去衙門口敲鼓!」
錢滿滿答應了,宋芝瑤才稍微好受了點,回正房去想解救秦庸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