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七弦上 (三)
小說: 本仙掐指一算 作者:西行妖00 字數:2041 更新時間:2020-03-07 19:06:04
一回到房裡,雲馭就開始研究紙上的圖案。
說到這隻笛子,他唯一能了解到的都來自於師傅。據說也曾經是某朝皇帝給臣子的賞賜。這樣的東西話本里太多了,一般都是意義非凡,用作紀念。
什麼絲帕香囊、玉佩鈴鐺、髮釵首飾之類,在仙界那會兒,安成灝每天都有辦法從人間帶上來一大堆。那小子給不少仙娥甚至是仙君都送去過定情信物,沒見有哪一位回應他的心意。
倒是有幾位脾氣大的,為了安成灝打過一架,過後也挨了罰,兩者之間便再無瓜葛。
「嗯?」
他又把紙上的圖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確定和笛子上的一樣。
這是仙界用來封印妖獸的邪性和靈力的咒印不假。可它已經碎過一次,也就是說,被關在這裡面的東西早就逃了出去。
「唔……」
睡夢中的安成灝皺緊了眉頭,縮成一團,抱緊了身旁的薄被。
此時此刻,夢境里的他正待在一片火海中。腳下是數不清的白骨和妖獸殘肢,天空中盤旋著幾隻大鳥,有一隻落下來,拿翅膀蓋住了安成灝的腦袋,像是要保護他。
到處都是刺目的鮮紅,撒在他身上,也撒在那些手執法器,符咒的人身上。
一聲凄厲的長鳴,終止在逐漸散開的光暈之間。
蓋在自己身上的翅膀也不見蹤影,他睜開眼,雲馭一身素凈的白袍,臉上滿是憐憫和不忍,手裡的拂塵蓋上他的眼睛。
安成灝清楚的看到,在雲馭眼裡,自己分明是一隻被燎傷羽毛的鳥。
忙碌了一整個上午,雲馭拿著自己從殘譜上抄下來的字到處跑,問遍了整個樂坊的樂師,也問了年婆婆,沒有一個人認識,也沒人能彈出來,或者是唱出來。
「老身倒是想起來一件事。」
「婆婆請說。」
雲馭給她斟了茶,自己抱著點心一口一口朝嘴裡塞。
「雲公子你也是剛到京城不久,可聽說過這城裡還有一位姓沈的琴師?」
「沈邸?」
「不是他。」
老婦人抿了口茶,緩緩開口:
「是他師傅,沈伏川。既然你知道沈邸這個人,想必也去過棲煙閣了吧?」
「咳。」
雲馭有點不好意思提起這事,補充了一句:
「那沈邸是個清倌,琴藝倒是不錯。」
年婆婆聽他這麼說,冷笑一聲:
「什麼琴師,不過和他那師傅一樣,是個瘋子罷了。」
「為何這麼說?」
老人們的故事總是一個比一個精彩。雖然自己的年齡更大,雲馭還是選擇專心致志聽下去。
「五音十二律,譜好的曲子尚要經過百般修改才能合人心意。那沈伏川是個死心眼,收過好幾個弟子,上一個徒弟譜完曲子就會被逐出師門,然後再收新的來彈給自己聽。如果敢出錯,或者曲子里有不流暢的地方,動輒打罵不休,哪兒像個正常人。」
「那這沈邸……」
「老身也是聽那棲煙閣的人說,沈公子被逐出師門,心裡咽不下這口氣,三番兩次回到師傅身邊假意認錯……」
人間有句話叫做「流言可畏」。雲馭聽著不知道輾轉了多少次的故事,越聽越離譜,皺著眉頭問:
「然後?」
「唉。」
老婦人瞧著庭院中來來往往的人,轉身長吁短嘆:
「他又能如何?不過是一次次被趕出去,不死心再回來。後來不知怎的,流落到那種地方去。」
說到這裡,年婆婆的意思很明顯了。雲馭知道她不想說真話,開口轉移話題:
「婆婆說的是。可這……」
「公子。馬車備好了」
小廝推開門,把餘下的銀兩交給他。雲馭點點頭,藉機告別:
「婆婆,在下還有些事要去辦,就先告辭了。」
安成灝是被嚇醒的。
頂著滿腦袋亂糟糟的長髮,他摸了摸自己臂上的那個奇怪印記,有些灼熱感,於是褪下衣服悄悄查看——
那一片圓形印記已經變成了藍色,深深嵌入肌膚。他從小帶著這個東西生活,什麼辦法都用過,卻怎麼也去不掉。
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顧不得梳洗,穿好衣服,隨意挽了個髮髻便跟著雲馭的馬車出門,直奔棲煙閣而去。
「麻煩公子了。」
沈邸瞧這人只是來聽曲兒,沒有過分的舉動,不免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正巧,小生最近譜了首新曲。」
琴音戛然而止,旋即換成了另外一首曲子。沈邸一點點撥動琴弦,雲馭安安靜靜坐著聽,眯起眼睛好不愜意。
樓下一陣躁動,雲馭忽然睜開眼睛,以為安成灝又追了過來,於是打開窗戶朝樓下瞧。
「讓那姓沈的滾出來!」
門口站著一排七嘴八舌圍觀的人,為首的正是那天對沈邸動手動腳的男人。他身後還跟著幾個身著黑衣的幫手。雲馭認得這樣式,這是本朝衙役的衣服。
「您這是?」
那主母也不怕人,身子一歪靠著門框,完全不把他們當回事。
「讓開。」
那男人這次換了裝扮,神態上似乎有哪裡不太一樣。他不顧阻攔直接衝進來,讓手下守在樓梯口,自己朝沈邸這一層的房間摸索過來。
「來找你的。犯什麼事兒了?」
雲馭已經習慣了這種弔兒郎當的模樣,托著自己的下巴看向他。
沈邸抿唇一笑:「小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琴師。一介草民,哪能讓官府動手?」
「此話當真?」
他臉上還掛著笑,挪到了沈邸身旁,用懷疑的眼神把他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遍。
這人生得一副細嫩的白麵皮,骨架也小,五官比一般人精緻太多,過於陰柔,少了幾分男子氣概。
最重要的一點,雲馭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這氣味和自己懷裡的樂譜一樣。像是常年積壓在箱底的舊書,鋪了層厚厚的灰塵。
房裡的薰香味太重,雲馭湊到他身前,拈起一縷髮絲,放在鼻端附近輕輕一嗅,笑容瞬間消失。
沈邸也陰沉著臉:「你發現了什麼?」
「你說呢?」
他的手已經收回袖子里,桌上的那把琴的琴弦卻自己動起來,曲調從悠揚輕快降為斷斷續續間的陰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