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撫摸著窗邊花盆裡茂盛的枝葉：

「長息草，不開花時看上去和雜草一模一樣，是動用續命禁術時必備的藥材。這可是人間沒有的東西。你該不會要說，這和你偷你師傅的樂譜一樣，從妖界順手摘過來的吧？」

不僅如此，除了長息草，雲馭還在他頭髮上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是常年堆積出來的味道。

沈邸偽裝的很好，儀錶談吐都沒有暴露太多。琴音逐漸低下去，那人已經到了門外，雲馭不想跟他計較什麼欺師滅祖大逆不道之類的問題，把門一開，脖子上多了根涼冰冰的東西。

是琴弦。

沈邸對著那人威脅道：

「別進來，不然我殺了他！」

「你殺一個試試？」

雲馭根本不把凡人的威脅放在眼裡。頸間的幻象一碎，鐵鎖鏈順著雲馭的後頸垂下來，被他握在手中，反手就架到了沈邸脖子上：

「想不到吧？這玩意兒可比你那破琴弦好用多了。」

「你……」

沈邸被他制住，動彈不得，幾次想逃脫，都被死死纏緊再拽回來。

雲馭有些得意，舉起手裡沉甸甸的銀色鐵鎖鏈：

「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沈邸瞪著一雙漂亮的眼睛，沒有回答。門外那人想進來，被雲馭及時喝止：

「別吵。」

樓下聚集了很多人，門外的官差站成一排。他不慌不忙站著，操縱手裡那一截捆仙鎖控制住沈邸。

「你是自己出去認罪，還是等我把你交出去？」

「你做夢……」

沈邸還在掙扎，一言不合就想翻窗跳下去。雲馭抓著他後衣領把人揪回來，房門被破開，兩人纏鬥不休。那官差幾次想拔刀卻拔不出來。

這人功夫不錯，可惜了一身好皮囊。雲馭不想跟沈邸繼續打下去，象徵性的躲了幾招，沒想到他不依不饒，最後幹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人按在桌上。

茶盞被掃落在地，碎成一大片。雲馭不小心踩到一塊，裝模做樣哎呦一聲，看準他想逃跑的瞬間，一掌把人劈暈過去。

終於安靜了。瓔珞項圈原模原樣待在自己脖子上。雲馭一甩頭髮，對著門外目瞪口呆的一群人抱怨道：

「瞧瞧，哪有這種收了銀子不給我彈曲兒聽還要打人的？官爺您給評評理。」

一眾官差這才反應過來，兩人上前架著暈過去的沈邸先離開，雲馭笑眯眯的跟著，也想跟人群離開，沒想到被那大漢一把撈回來。

面前佩刀的男子太過壯碩，一雙手幾乎要把人捏碎，掐在自己的肩膀兩側彷彿在掐一隻想逃跑的小雞仔。

他鬆開雙手，身後的衙役立即迎上來，把人捆好。

雲馭一臉疑惑：「捆我幹嘛？」

「帶走。」

「喂！撒手……」

被人架著一路出了大門，雲馭憤憤不平：

「我有腳，自己會走。」

安成灝姍姍來遲，棲煙閣門前圍觀的人已經散了。他一路騎馬過來差點吃不消，扶著門框還沒問，就被打手轟了出去。

牢房內一片躁動。隔壁蹲著個披頭散髮的老人，眼見又多了兩個獄友，隔著鐵欄桿問：

「小後生，怎麼回事兒啊？」

小後生？

雲馭略微嫌棄的看了一眼身邊還沒醒的沈邸，抓著欄桿跟他聊天：

「還能有什麼事？我好心幫他們抓案犯，結果把自己也帶進來了。」

獄卒一個個踏上石階出去。雲馭百無聊賴，就繼續和他攀談：

「老伯，你又是怎麼回事兒？」

提到被冤枉這事，老人滿肚子的委屈張口就來，從出了家門一直談到好心幫忙再到被人倒打一耙，天南海北越扯越歪，最後居然和雲馭聊起了家常。

「您是——」

雲馭越聊越覺得他十分眼熟：

「城裡那家鮮味居的主廚？」

「你要聊這個，老夫可就不困了啊。」

一提到有關於「吃」這個字的話題，那老人扒拉扒拉自己的頭髮，露出無比激動的表情。兩人又從牢房伙食如何扯到鮮味居的月錢和待遇，直到把沈邸吵醒，那老人指了指雲馭身後，他轉身一瞧——

沈邸皺著眉頭揉腦袋，衣衫半敞，隱約露出半個肩頭，長發如瀑披在身後，好看歸好看，可惜不是個好人。

「這裡是……」

雲馭見他醒了，也知道他現在逃不出去，欺身湊過去：

「問你個事兒。」

因為距離太近，沈邸又躺在牢房地上，兩人說話的姿勢不太對，他瞧著一步步靠近的雲馭，退了幾步迅速拉緊自己的衣領：

「……再看，我就廢了你的眼睛。」

「誰看你了。」

雲馭翻了個白眼盤腿坐下，看他露出一副警惕性極強的表情，忽然笑道：

「既然咱們已經見過幾次面，我這銀子該給的都給了，曲兒也沒聽完，就別跟我見外了。那天那人對你做了什麼？說說唄。」

沈邸回想之前種種，像看異類一樣看著他，反問道：

「你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雲馭又靠近一步，沈邸又朝後退了一步。他靠的越近，沈邸眼裡的殺意就越多。直到後背緊貼牆壁，沈邸渾身汗毛的都豎了起來：

「你想非禮！？」

「什麼？」

雲馭只好奇後兩個字，掏了掏耳朵，又靠近一點：「你說什麼？」

「非禮」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凡人怎麼都知道？唯獨自己不知道？

人間的禮法居然有這條？

雲馭追問道：「非禮？那是什麼？」

「你！」

沈邸眯起眼睛，這種戒備十足的眼睛讓雲馭想到一種冷血動物。

就像一條蛇，盤踞著身體，靠著這張魅惑人心的臉吸引獵物，利齒狠狠咬入喉管，再一點一點吞下去。

這種妖物他在雲牢山見過。

「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你這人好生奇怪！問你之前發生了什麼你不說，問你什麼是非禮你也不說。愛說不說，不說拉倒。」

雲馭不能在這裡對一個凡人動手，甩甩袖子開始打坐，覺得這傢伙簡直不可理喻。

沈邸巴不得挪出十丈遠，一口老血噎在喉嚨里，覺得他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