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奇特的是我同時認識了綁架犯和警察，我把警察的名片好好收起來，如果他真要害我我還可以報個警。

---------------------------------------------------

和易青非說過之後我奇蹟般地睡著了，只是醒來之後卻比以前都要疲憊。我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看著裡面憔悴、還帶著黑眼圈的自己嘆了口氣，還好易青非一早就出門了，不然我真有些沒做好面對他的準備。

剛剛醒過來的時候我躺在床上回想了很久昨晚和易青非的對話，忽然就把他和一開始那個把我堵在書架前面，輕描淡寫地說我想要殺人的那個人重合在了一起。易青非的形象在我眼裡第一次完整起來。

在書店那一次絕對不是錯覺，他在試探我，他對我有一些猜測，所以希望我說出點什麼來驗證。以我平時的脾氣大概不會理他，但面對易青非我居然被激起了一點勝負欲，我知道，他也有很多東西瞞著我。

我洗了把臉眯著眼睛去夠毛巾，架子上有兩套洗漱用品，我從毛巾架上摘下我的毛巾擦了擦臉放回去的時候多注意了幾眼易青非的那一套，從牙刷到洗髮露都很眼熟。

洗漱之後我到廚房瞟了一眼，實在沒什麼食慾，想要重新躺回沙發的時候我又看見了易青非的房間，它在客廳的盡頭，一扇淺棕色的木門。

我猶豫了片刻走近了才發現他的房間居然沒有關門，隱約能看見裡面地板的紋路。

他的卧室由於是後期裝修隔斷出來的所以沒有窗戶，從這裡看過去裡面特別昏暗，我的手抬起來放到門上，忽然沒來由地渾身泛上一股冷意。

說實話昨天晚上無意間向裡面看了一眼之後心裡就有了一個疙瘩，好像不解開就有些不甘心一樣，再加上我急於探清易青非試探我的目的，我按在門上的手輕輕動了一下，門開了。

屋裡很幹凈，和易青非這個人一樣，灰色的床單上連一個褶子都沒留，我走進去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床邊有一個衣櫃，角落裡一張桌子。衣櫃里只有五套衣服，都是這個季節能穿的短袖短褲。我關上衣櫃門走到桌子前邊，比普通的單人辦公桌稍微小一點，右側三個抽屜，左側一個抽屜一個小櫃子的那種。

右邊第一個抽屜里放了一把還未拆封的雨傘，價簽還掛在上面，除此之外是幾包紙巾和濕巾，一盒炫赫門香煙。下一個抽屜里是一個醫藥箱，看起來也像是新的，大部分是處理外傷急救的，醫藥箱外邊有兩盒退燒藥。我的眉頭微微皺起，蹲下去打開了下一個抽屜，這回嚇了我一跳，裡邊擺了一摞現金。

另一邊都是吃的，上面是餅幹麵包這種速食品，櫃子里有一小箱少了幾瓶的礦泉水和一打啤酒。這給人一種什麼感覺呢，他住進來更像是臨時起意，住不了多久。

這間卧室的東西也就這麼多了，我站起來大腦有一瞬間的放空，然後我開門走向了洗手間，再看見他那套洗漱用具的時候我忽然知道眼熟的原因了，這些東西包括他屋裡的那些都在對面街道往前走那家便利店能買到。

假設他的東西都是在便利店現買的，一個正常的租戶會做這種事嗎？

我雙手放在洗臉池上，腦子裡很快跳出幾個可能。我在想如果他住在這裡是為了在這附近完成什麼的話會是什麼事呢？與我有關還是恰巧遇見我？

有了幾個猜想我就再也坐不住了，隔壁裝修的聲音適時地在耳邊響起，我拿上鑰匙跑到隔壁敲門。

裝修的工人隔了好半天才來開門，看見是我直接說：「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裝修好。」

我皺眉裝作不滿地看著他：「我聽說只是窗戶壞了吧，怎麼這麼多天還沒修好？這樣每天聽裝修的噪音，附近的居民都快去投訴了。」

說完他的態度稍稍好了一些，耐心地跟我解釋：「本來是窗戶漏風，也就兩天就能修好，那天這個租戶說要換成防盜窗，還要裝空調，提出不少要求。」

我愣了一下：「房東同意了？」

「嗐，房東原來不願意，但是那個男的說他自費裝修，當場把錢付了。房子往好了整以後能租個好價錢，還能不樂意嗎？」工人說完擺擺手要進去幹活了，我往裡看了一眼，翻新程度很大。

我又拉住了他：「等一下，我想問這家租戶的行李箱在嗎？他現在暫時和我合租，拜託我拿東西。」

「行李箱？沒有過這個東西。」

我在走廊徘徊了一會，聽這個人的話，感覺易青非是故意要住到我這裡來，如果他要做的事和我沒有關係，他悄悄自己住進來不是更好嗎？

剩下的違和感就在於這一切都太巧了，我盯著隔壁看了一會轉身下樓去找房東，房東在地下室打麻將，我笑著拉他出來。

房東剜了我一眼：「有事快說。」

「我想問一下和我合租的那個人，就是窗戶壞了暫時住不了的那個。」我說，「他一開始就要求一定要租我隔壁那間嗎？」

房東抽著煙回憶了一下：「怎麼可能，我這邊都住滿了，有個屋子給他不錯了。」

過了一會他又補了一句：「不過他打電話來的聲音和見了面之後差別還挺大的，沒想到這麼年輕。」

「你們這些年輕人就這麼喜歡不思進取往這麼個垃圾堆里擠？」他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了，我知道他肯定又在教訓人，但從他前一句話音落地，我渾身的血液都涼了下來。

這些巧合的另一個可能或許是，本來要住進來的就不是易青非，但他想辦法找到了住在我隔壁的人，讓他不能住進來。

我想到了電視上播報的那起失蹤案。

房東早就不耐煩地回去打麻將了，從屋裡傳來麻將噼里啪啦的聲音，我卻渾然不知，在我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情況下露出了一個笑容。

-------------------------------------

下午我坐在書店裡猜想易青非的目的，如果他真的是一個綁架犯或者殺人犯，那麼接近我是因為選擇我作為他的下一個目標嗎？

正常人肯定會感到恐懼，但我感覺體內的怪物已經因此蠢蠢欲動，我的視線從店裡那些人的身上經過，因為是夏天，大家都露出自己的脖子和手腕，青色的血管藏在皮膚下面被我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外表下藏著暴虐和瘋狂，這是我的父親留給我的基因。在我有記憶的日子裡，不分白天和黑夜，我躲在櫃子里聽著外面母親被打的慘叫聲。他是個家暴犯的事情幾乎附近的人都知道，可是卻沒有人站出來管這件事，他們害怕那個男人的暴力，甚至不敢不賣酒給他。

我的母親快瘋了的時候她終於知道逃跑了，一個人，所以後來被虐待的對象就變成了我，我被打過幾次之後他忽然發現打不過我了，那次他被我用小刀刺進大腿進了醫院。

回憶在我心情很好的地方要停下來了，再往下會出現幾個警察，但是現在我的店門口就停著一輛警車。

他的身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氣定神閑地走進來，到我的面前展示了他的證件：「你好。」

「你好，有什麼事情？」我溫和地笑了一下，回身替他接了一杯咖啡。

「不用麻煩了，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他拒絕的時候咖啡已經擺到他面前了，他點頭道謝禮貌地喝了一口，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老闆，這個人你見過嗎，有沒有來過你的店？」

我盯著照片看了一會，搖搖頭：「沒有，他是最近報道的那個失蹤的人吧，我來這裡的時間也不算長，所以沒有見過，對不起。」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把照片收起來：「好吧，沒事。」他重新給我一張名片，「我叫庄安，聽說你的店在這裡很受歡迎，如果聽到什麼消息請聯繫我。」

「好的，工作辛苦了。」我笑笑，「喝完咖啡再走吧，這裡很多人都在談論你呢，說你是很多年都見不到的正直的人。」

上次匆忙地見過他一次，現在仔細觀察這個庄安，他長得很年輕，眉眼凌厲意氣風發，確實像是那種正直勇敢的正面角色。

他微微低下頭，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沒有，我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能做好自己的事的人都很少。」

談話是拉近人與人之間距離的最便捷的方式，庄安顯然和我熟悉了不少，咖啡喝完他把杯子放下沖我點點頭：「老闆的咖啡很好喝，怪不得這麼多人願意關顧。我今天還有事情就先走了，以後會常來喝咖啡的。」

我沒收他執意要給我的錢，有了金錢上的人情人就會變得更好說話，果然庄安起初來辦案的嚴肅已經化開了，我笑著看他上車，心想這個警察還真是好懂。

今天這一天太奇特了，我連續認識了可能是綁架犯的易青非，以及正忙於逮捕綁架犯的庄安。我把庄安的名片放到口袋裡收好，萬一易青非真要害我還可以抽空報個警。

我從小就對兇殺案有著不一樣的好奇心，但一直克制著不去接觸，越是壓抑自己越容易失控，真的發現自己或許就在某個案件之中的時候反而有種無法平息的興奮，因此又陷入更大的痛苦之中。

我用口袋裡的摺疊刀劃破了手指，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這裡的所有人都已經不記得當年我父親的事情，可是周圍人的刻薄和惡意仍然如同冰水一樣灌進我的血液，銘刻在我的記憶中。

就是因為得到了太多的否定和苛責，我才如此渴望有人能夠愛我，我討厭父親留給我的基因，不想變成和他一樣的人，才選擇了那樣的生活方式。

我微微顫抖，將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手指上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