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驍楓停下！」宮瀧喊他。

「不對，他，他好奇怪。」

陶文宇望著他，宋驍楓此時像是聽不到一樣，泛著銀光的手術刀還扎在胸口的皮膚里，血順著他的身子不停的往下滴，蔓延在地面上那些疙疙瘩瘩的頭皮上。

它們發出了咯咯的喜悅聲，銹紅的皮被血滋潤的越發鮮艷。

陶文宇驚慌失措的看向閻星宸，不料身旁的宮瀧已沖了進去。

霎時，人頭群皆張開了大口，爭先恐後的用利齒撕扯著宮瀧的腳踝。他勉強站立住，額頭上滲出密密地汗珠，眼看著腳踝都翻出了血肉他還要往前走。

「宮瀧，別走了！」

陶文宇急忙扯下自己兩條袖子，把一端綁在了胳膊上，另一端拋給了閻星宸：「我去救他。」

「別亂動。」

閻星宸順勢拉回布條將陶文宇摒至門外。隨即腳底一旋騰至半空，將受困的宮瀧帶了出來。

「你？」宮瀧吃驚的看著閻星宸。

閻星宸又瞬身移到了宋驍楓身邊，他試著叫了幾次卻不見宋驍楓有任何反應。

閻星宸出手打算將他拍暈，剛抬起胳膊卻忽然感到無力，「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星宸？！」

「別進來。」閻星宸用儘力氣低吼一聲：「丙酮……丙酮的味道。」

宋驍楓似乎也受到了影響，握著手術刀的手漸漸鬆開，雙腿一軟險些摔在地上之際，一抹身影出現接住了他。

「嘖嘖嘖。」

從陰影中走出一個人，夏旭抱起昏厥的宋驍楓：「你們還真是難纏，逼著我不得不把可愛的祭品也弄暈了。噓，噓～」他安撫著滿地嗤笑攢動的人頭。

「混蛋。」宮瀧仇視著夏旭，攥緊拳頭欲上前。

「哎，別衝動。」夏旭笑笑，食指扣進了宋驍楓的傷口裡。

「你到底想幹什麼！」

「噓。」夏旭作出噤聲的動作，轉而疑惑的看向陶文宇：「怎麼這副打扮，計劃成功了嗎？」

陶文宇低頭看了眼自己一身俏護士的裝扮，有些尷尬。

「你究竟記不記得我？」夏旭皺起眉頭。

陶文宇有些憤怒：「你到底在說什麼？我當然記得你，快放開我朋友！夏醫生。」

「哈。」夏旭搖搖頭，低頭一笑。

他低頭看著宋驍楓：「算了，這個人無關緊要，不會妨礙你。可阿什伽就差一顆心臟了，我不能容你胡鬧。」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夏旭面容變得冷峻道：「所以，你若是再阻撓，我就不客氣了。」

「真是瘋子。」陶文宇又氣又急道：「阿什麼什伽是個什麼東西？你憑什麼用宋驍楓的心臟，你可是個醫生啊？」

夏旭冷笑道：「醫生？所謂醫生，是手裡救活過也送死過很多人，唯獨無法把握自己生命的人。無論醫學技術多麼發達，始終無法突破死亡的極限。活著，就是等待未知的死亡，這恐懼你應該比我清楚，但阿什伽能做到，我要復活他。」

「你這是向魔鬼出賣靈魂！」宮瀧厲聲質問。

「魔鬼？」夏旭瞟了眼昏厥無力的死神，向宮瀧拋去輕蔑的目光：「小子，這隻是一個實驗，別說那麼嚴重。」

「你殺了那麼多人……還有閻星宸的父母，畜生。」

「哎？」夏旭不滿的飛了把手術刀，刀刃擦著宮瀧的臉龐，深深扎進了牆壁里：「別罵人嘛，殺他父母的是尼德，我不過是救了尼德一命，改造了他的身體。」

「那個怪人，你利用他？」陶文宇問。

「Yep，是他心甘情願幫我，或許是機械體用著不舒服。」夏旭聳聳肩：「anyway，閻星宸不是親手報仇了嗎？不過這也無所謂。哦，尼德也不過是一個殺手，受雇於『the Innocent universe』組織。可是殺手就該死嗎？」

夏旭的話似利劍，扎在陶文宇心上：「我們有什麼區別？你們，和我，都殺了人。」

「你……還知道什麼？」閻星宸勉強撐著牆站了起來，趁夏旭不注意之際，他用盡全力抓起了宋驍楓甩給了宮瀧。

「快走！」

閻星宸揮手，一股白風順走了三人。耗儘力氣的閻星宸癱軟地跌回地上。

「你！」

夏旭憤怒的抓起閻星宸的衣領，狠狠地將他撞在牆上：「我早就想殺了你，monster。」

閻星宸迎上夏旭的目光，勾起嘴角：「你就是死於話多，我已經聽到我想要的了。」

「哼！」

夏旭惱羞成怒，他撇下閻星宸，暴走奔向逃走的三人。

「阿什伽只差一顆心臟，你不得不獻！否則你們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這受詛咒的醫院。」

他憤怒的聲音迴響在整個醫院中，腳步也逐漸加快。

「砰！」

「砰！」

陶文宇甩掉了護士鞋和抱著宋驍楓的宮瀧在黑暗中奔跑躲藏，宮瀧腳踝的傷口已經撕裂的越來越嚴重，可夏旭緊追在後面，推開一扇又一扇門尋找他們。

「陶文宇，你何必管我做事？」夏旭質問。

聞聲，陶文宇的腳步忽而停下。

「你帶著宋驍楓出去，一定能出的去。」

「你要做什麼？你和夏旭到底什麼關係？」宮瀧警惕的質問。

「我也想知道。」

陶文宇面色一沉，轉身往回跑。

他避開原路，繞了半個醫院，回到那間醫護室。

「哈，你一定會問我為什麼回來。」陶文宇硬是忍著被人頭啃咬腳踝的疼，走到了閻星宸身邊把他扶坐起來。

「但是現在不許問。」陶文宇道。

閻星宸無力的看向陶文宇，眼中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

「哼。」他勉強牽起嘴角，露出一貫的痞笑：「別忘記約定，我哪有那麼快完蛋，要死也要帶著你一起。」

「那你撐住啊，保護傘。」陶文宇看著閻星宸傻笑。他突然反應過來，露出自己的脖頸：「對了，快，你快點恢復體力。」

閻星宸撫上陶文宇細白的脖子，輕輕拍了拍：「我才不會死在這兒，這頓就免了。」

「咯咯咯咯」

地面的人頭攢動，被定住的Jane發出了連串詭異的笑聲。

「咯咯咯」

「他等不及了～阿什伽來了。」

整座醫院開始劇烈晃動起來，陶文宇下意識抱住閻星宸，警惕的四處張望。

地上膨脹的人面開始向外滲血。眼睛，耳朵，鼻孔，嘴，七竅流出的血再次灼燙著它們已經灼傷的皮膚。

不消會兒，整個地面都灼燒了起來，凄慘絕望的叫喊聲充斥著整座病院。

火苗像入侵的病毒般，極速包圍住了二人。

「咳咳。」陶文宇被煙嗆的咳嗽不止。

閻星宸把手伸進陶文宇的胸口，扯出了陶文宇的胸罩。

「喂，咳咳，你趁火打咳……」

「別說話，堵住口鼻。」他把胸罩懟到陶文宇嘴邊。

「嗯？」

陶文宇驚異於這熟練的操作。

「這裡還殘留著丙酮，會爆炸，快走。」

閻星宸搭著陶文宇的肩膀站了起來，他看了眼身後的窗戶，手中喚出了黑色鐮刀。

「拿著。」他遞給陶文宇，扭頭示意身後的窗戶：「劈開，我們跳出去。」

「啊，這？」陶文宇半信半疑的接了過來，「靠，好重！」

「快點！」

情形不容陶文宇猶豫，腳下沒有被火勢波及的範圍越來越小，陶文宇使出十二分吃奶的力氣舉起鐮刀，向窗戶處砍去。

瞬間，整面承重窗戶的牆都碎裂開來。

閻星宸把陶文宇護在懷裡：「抓緊。」

「這……」陶文宇看看十米下的地面，又擔心的看看閻星宸。

「走。」

「心臟！」

一團火朝二人飛撲過來，幸好閻星宸反應快及時躲開。

人型的火焰朝二人走過來，那火里包裹著一隻醜陋的怪物，他身上嵌滿了人體的肝肺腎腸，只有胸口處還是一片漆黑的洞口。

「阿什伽……」

Jane的嘴角咧至眉尾，它燃燒的頭顱咕嚕嚕的滾了上來，依附在了阿什伽的肩頭。

「該死！」

陶文宇用力揮起鐮刀，飛向Jane和阿什伽。

鐮刀正中阿什伽空洞的心臟，將他擊撞在了牆上。

「阿什伽……」

夏旭飛奔過來，欣喜若狂的望著眼前的這團火光。

「阿什伽竟然真的存在！」

「你，太慢了，心臟在哪兒！？」阿什伽死死掐住夏旭的脖子，將他舉起。

「趁現在。」

閻星宸擁住陶文宇，正欲從窗口跳下去。

陶文宇回頭看見夏旭在空中痛苦的掙扎，火光映著他的臉色愈發青紫，而黑色鐮刀還遺留在怪物的身體里。

「你怎麼這麼執著於搞這些小東西嘞？」

「這叫藝術。」

「哦？那為什麼要放在『1』這裡？」

「你不懂，要藏，當然就藏在最原初的地方嘍。」

「哈哈，原初的地方難道不是0嗎？」

陶文宇的腦海里不停回閃著一段陌生的對話，弄得他頭痛欲裂。

「呃啊啊……你快走。」

陶文宇推開閻星宸。

「喂！心臟就在這裡！」

陶文宇捶著自己的左胸。

阿什伽鬆開手，朝陶文宇走過去。夏旭被重重摔在了地上，脖子被掐過的地方也被火灼燒，近乎脫落了一層皮。

「陶文宇……你……做什麼，你瘋了？」

夏旭匍匐在地上艱難的爬過去，出手抓住灼燙的阿什伽。

「最初的地方，就在這裡？」陶文宇指指自己的胸口，腦仁愈發脹痛。

夏旭聞言一愣。

「你還是……」陶文宇閉上眼睛，痛苦的，搖晃著昏脹的腦袋，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你還是執著於研究這些，危險的……」

夏旭一時間失了神，他大笑起來，紅了眼眶。

正在阿什伽要抓住陶文宇的時候，他忽然拼盡全力沖了過去，緊緊握住了那把黑色鐮刀，並在阿什伽的身體里狠狠扭動，將內臟攪了個稀爛。

阿什伽凄厲的嚎叫了一聲，憤怒的將夏旭拽進了自己的身體里。

「不！」

陶文宇急忙伸手，卻只抓住了黑色鐮刀的刀柄。

寒風忽過，火勢猛然漲起，牆外閻星宸伸出手拽住陶文宇的褲腰，縱身一躍躥了出去，黑色鐮刀也再次猛地從阿什伽的身體里穿透了出去。

陶文宇回首，眼看著夏旭被融進了那堆腐爛灼燒的肉體里，卻來不及救他。他最後看見夏旭張著嘴，彷彿在對自己說什麼。

「回……回來？」陶文宇跟著念。

晃眼間，自己已回到了地面，摔在了閻星宸的懷裡。

「嘶……」陶文宇從閻星宸身上爬起：「你沒事吧？」

「這裡快塌了，先出去。」

陶文宇點點頭，扶著閻星宸與遠處的宮瀧匯合。

腳下的大地劇烈震動，陶文宇的腳步加快，他索性把閻星宸掛在了脖子上。

身後的病樓群驟然轟塌，陶文宇的腳步忽然停下，他回頭望向這片火海，心悸不已，悵然若失。

「有輛車來了。」宮瀧道。

「上車。」

閻星宸示意讓大家坐進車裡，幾人飛速離開了滾燙灼熱的湯頓州立醫院。

「教授，謝謝。」閻星宸對駕駛座上的白髮老人道謝。

「你們真是來了一個危險的地方。」老人的嗓音顫抖，帶著奇怪的中文口音。

「呵。」

閻星宸疲憊的後仰在了靠背上。

「這次是怨體嗎……他又贏了嗎……」

陶文宇疲憊的也後仰過去，喃喃低問。

車途行駛了大約一小時，最終停在了一幢白色別墅前。

「先住在這兒吧。」

宮瀧向堅守點頭示意感謝，背著宋驍楓一瘸一拐的進了別墅。

閻星宸中的迷藥已揮散了大半，他活動活動筋骨，矯健的跳下車，跟了進去。

老人顫顫巍巍的把鑰匙遞給閻星宸。

「謝謝您。」

閻星宸欣然接過，隨後，他一手捂住了老人的口鼻。

「喂，你幹嘛呢！」

陶文宇嚇得花容失色，急忙接住了昏倒的老人。

「老人都盤，你不怕碰瓷啊？」

閻星宸從老人上衣兜里抽出一根煙含在嘴邊。

宮瀧不解的看著他：「你這是？」

閻星宸把老人扛到床上，拆下老人褲腰上的皮帶扔給陶文宇。

「綁起來。」

閻星宸轉身將手掌覆蓋在了宋驍楓的胸口處，聽得一陣肉皮「滋滋」的聲音後，閻星宸移開手，原本的鮮血模糊的傷口已然癒合。

「失血過多，他暫時還醒不過來。」閻星宸說。他似乎注意到，宮瀧向自己投來了糾結疑惑的目光。

「哦，我是死神。」閻星宸回答，像是隨口說一件無足輕重的事，像說「我餓了」那樣的語氣。

宮瀧沒有了任何反應，他只是聽到時，愣了一會兒，隨即平淡地坐在了床沿。就像「我餓了」就「該吃飯」一樣，在閻星宸坦白身份後，宮瀧平靜地接受。

宮瀧鬆口氣，果然，可愛的弟弟並非傳聞中的「惡魔之子」。

陶文宇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的觀察這兩兄弟，扭著手中的皮帶，不經意間給老頭兒的四肢綁了個結實的蝴蝶結。

陶文宇的目光緊隨著閻星宸，在屋內快速的巡視了一圈，閻星宸似乎在找什麼，卻又找不到。

他板著臉走到老頭兒身前，揪起老頭兒的白鬍須，狠狠一扯。

老頭兒疼的一個激靈，艱難的睜開眼，一看見眼前的少年，他嚇得直往後躥掇。

閻星宸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靠近老頭兒，與他用英文「交談」起來。

陶文宇憑藉自己飄線過四級以及矇騙夏旭小情婦的英語能力，偷聽到了閻星宸講的話：

「嗯嗯，when，seven，you，哦～」

陶文宇邊聽邊點頭，彷彿自己聽懂了。他本來想抖個機靈緩和氣氛。

抬眼卻發現那老頭兒對著閻星宸面露驚恐之色，而身旁的宮瀧則是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