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安公子？他一早就出去了啊？」

「去哪兒了？」

「棲——」

沉香捂住了小梨的嘴，拽著人離開。雲馭只聽到了一個字。

此時的安成灝正一杯接一杯給自己灌酒。身旁是兩個年紀相仿的男子，都作書生打扮，皺著眉頭勸他再別喝了。

「成灝兄，你已經醉了。」

「給我……」

「跟他說那麼多廢話幹嘛？」

一隻手伸過來，搶過了安成灝手裡的酒壺。他端起酒杯又要朝嘴裡倒，卻喝了滿嘴的醒酒湯。

「……給我。」

安成灝從牙縫裡擠出來這兩個字，站起身來，瞳仁從淺棕一點點褪色，染上妖異的深藍。

「給我。」

那兩個人就這麼站在原地不敢動彈，看著安成灝喝下桌上所有的酒，看著他趴在桌上喃喃自語，然後滿臉獃滯，鬢髮上沾了水，濕乎乎的貼在臉頰兩側。

「成灝兄？」

「醒醒……」

安成灝眼神迷離，嘴裡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誰的名字。身邊那兩個書生靠過來，聽到一個不甚清楚的「雲」字。

「這獃子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雲姑娘？？」

「城裡有姓雲的人家嗎？」

雲馭正在去胥城府的路上，忽然打了個噴嚏。馬車夫回頭瞧了一眼，沒什麼動靜，車簾隨微風輕輕擺動。

「到了。」

自從那天被瘋瘋癲癲的沈伏川帶走，他就一直在樂坊待著養傷。雖說胸口那處好了七八成，偶爾還會痛一下，可以忽略不計。

「先生。」

府尹正在大堂後等人來。雲馭前腳剛踏進去，門就被人迅速關好鎖上。

「府尹大人，您這是？」

察覺到氣氛不太對，雲馭暗暗用法術護體，椅子上的人屏退左右，昏暗的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

「雲先生。」

府尹親自掌燈，火光搖曳晃動，他從抽屜里取出紙筆。

「大人如果是問有關於沈伏川一案的事，草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老夫想問問你。」

「我？」

雲馭輕輕按著自己的胸口，緩過那一陣怪異的痛感。

「實不相瞞，草民本是流落各地算命卜卦的道人，隨便賺點兒吃飯的銀錢罷了。」

「那道長又是從何處得來銀子，竟能買下整座清桐坊？」

哪兒來的？凡間供奉給自己的貢品和香火錢不行嘛？

雲馭當然不能這麼說。他選擇輕笑一聲，房裡唯一的一盞燈忽然熄滅。

細小的火苗在空中浮動翻飛，他把袖子里那片長息草的葉子丟出去，一股奇異的香味鑽進府尹鼻孔里。

除了續命，長息草還可以替培育自己的主人清除修改別人的記憶。雲馭養了那盆草幾天，拿法術把門鎖死，打算把關於沈邸和沈伏川的事告訴他。

「成灝兄？」

安成灝從桌上驚醒，瞳仁又變回了常見的顏色。

瓷盤和碟子堆在一起，他揉著腦袋問：

「嘶……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午時。」

「成灝兄，你要去哪兒？」

安成灝頓了頓，不回答他們，摔下酒錢推門就朝外跑。

待在暗室里的雲馭正鋪了紙筆塗塗抹抹。府尹也不阻止，就這樣看著他描來描去。

「畫好了？」

雲馭點點頭，把畫像拿給他看：

「大人可知道，那一年陛下從宮外招了一名琴師進宮來？」

「本府自然知道。」

沈邸莫名被害，在當朝皇帝的寢宮附近被人一刀斃命。兇手跳窗逃跑，窗外是一片山崖。

「大人曾告訴草民。那沈伏川和他師傅一樣喜歡打罵徒弟，還連害數條人命。」

「的確是。」

「那大人知道，沈伏川他其實並不是人嗎？」

「這難道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嗎？」

「這是事實。也不全是事實。大人如果想聽，草民願意全部都告訴大人。」

長息草開始起效了。府尹暈暈乎乎坐回椅子上去。雲馭抬手在空中畫下幾個不同的法印，將自己腦海里有關於沈邸和沈伏川的記憶取了出來。

安成灝在街上兜了一大圈，從棲煙閣到樂坊再跑出去，最後停在胥城府門口。

「站住！沒有府尹大人的允許，你不能進去！」

「急什麼啊你們？」

雲馭步履輕快從大堂後走出來，攔住了準備關門的官差：

「各位官老爺，聽草民一句話。」

「大人呢？」

「你把大人怎麼樣了！」

「我能吃了他不成？？」

雲馭挨個敲了他們的腦袋，瞧見安成灝也在，順手也敲了他一下，收回拂塵：

「一個兩個都沒規矩。」

「雲先生。」

府尹也走了出來，拱手拜別雲馭，目送他上了馬車。

「大人您怎麼樣了？」

「本府怎麼會有事？」

他們坐著馬車漸行漸遠。府尹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又想起了什麼十分重要的事情，命令屬下和自己回到書房，取下了那一年的案卷。

「大人您要找什麼？」

一個虎背熊腰的差役站在書架旁，幫忙整理他取下的雜物和書。

「那次你去棲煙閣，可有查到什麼？」

「屬下……」

那大漢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查案被人當成尋歡作樂耍流氓，還無緣無故被沈伏川揍了一頓踹了幾腳，他憋屈的慌，憋屈還不能對外人明說。

「本府……已經知道了。」

老者撫了撫鬍鬚，就著書房的筆墨紙硯開始寫奏摺，寫到一半，派屬下帶上鐵鏟和打火石，快馬加鞭去城郊的山上挖東西。

安成灝的醉意還沒有散盡，歪歪扭扭靠上身邊的肩膀。雲馭手足無措的看著他，肩上的人慢慢歪倒，倒在了自己腿上。

湛藍如海的眼眸緩緩合上。他以為師弟這是犯困了，像小時候哄他睡覺那樣，拍著他的後背輕輕念童謠。

「唔……」

那雙手臂環上自己的腰。他覺得有些癢，不動聲色推開，安成灝又抱回來。

來來去去幾次，雲馭不再推開膝上沉睡的人，任由他箍著自己，然後撥開車簾，看向外面熱鬧無比的街市。

陽光打在安成灝的側臉上，勾勒出好看的弧度。看著賴在自己身上的小師弟，雲馭摸了摸他的腦袋。

手感不錯，再養胖一點，就可以捏臉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