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楠辰想過，或許睜開眼，會看到任何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在現實，或者在夢裡。唯獨沒想到，會見到他。

身上的傷疼的厲害，但是那些黏膩的感覺已經消失，身體應該被人清洗過。

似乎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被人當場抓獲，羞之欲死。

他很怕被人知曉，然而最怕的，就是讓慕容安知道。

火上澆油，傷口撒鹽，也不過如此。若無那個膽量，他真想一死了之。

「別提……」眼看來人想要說什麼，慕楠辰開口制止了對方。不想問，他為什麼在這，也不想清楚，是誰救了他。

當時他拖著疲憊至極的身體在林子里逃，從高處滾落，昏迷前，那靠近的人影，他想，如果上天還可憐他，就讓他結束噩夢。

明知道躲不過，也想要清醒一會。

「我找了你七天。」慕容安面色古怪，制止慕楠辰起身。他知道他的身體狀況不太好，也知道這人經歷了什麼，想問……

「他們呢？」他是天子，高高在上，除了夢裡，他都是冷漠的。慕楠辰冷眼看著想要撫摸自己的人，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

「在江邊等著……我，我想知道，那些……」慕容安還記得昨天見到慕楠辰，這人痛苦虛弱的模樣，絕對不是假的。

他為他清理了身體……

「你在探聽我的私事，以為握住了我的把柄，你想要什麼作為交換。」他還想問？是覺得那些東西不夠噁心，還是，想看他這個兄長的笑話？

「皇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你，他……你……你告訴我，是誰侮辱了你，我殺了他。」

「哦？殺了他？」慕楠辰被說到痛處，話語都有些嘲諷。他也想殺了他，但是他做不到。人怎麼可能殺死鬼呢，鬼已經死了，怎麼可能再死一次。

「你別動，我想，你應該好好休息幾天。」他是他弟弟，現在是他的下屬，自然要關心他。

看著慕楠辰勉強起身，慕容安再次制止了對方。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所以我沒找大夫，那……你也該好好休息。」

「是麼。」不太對，慕楠辰想不明白，怎麼偏偏只有他找到了他。

這其中過了多少時間，昏昏沉沉，記不清楚。三天，還是七天，按理來說，現在是什麼日子。他沉入水中，怎麼會落入那人手中。

況且，慕容安身邊，更該跟著一個人，不是麼？他們雖然是兄弟，經過這麼多事，這人為什麼要找他，真讓他死了，也不錯，不是麼。

「怎麼了？皇兄，你可有話要問我？」慕容安給人擦了臉，端著食物，看著人疑慮，心中自有打量。這人在懷疑他，或者……

「你……找了我多久？」

「七天？」慕容安哪裡記得，這幾日惶恐，究竟見過了幾輪日月。他一直在方圓百十里找他，一刻都沒歇息。

「你身邊，沒帶任何人？」七天，或許，確實是對的，那夢裡的時間，誰知道是真是假，他永遠分不清，

「我讓大家分頭找，嗯……君樂身體不舒服，我給他吃了藥，讓他休息了。船停在江邊，等你身體好了，我們便回去，如何？」有些事如果瞞著，這人回去一問，必然出問題，還不如老實回答。

至於他要生氣還是懲罰自己，慕容安可不在意。

「他……也好，這些事你安排就是。」慕楠辰開口一個他，頓時改了口，不敢問。如果慕容安沒二心，所有的安排，這人做，自然是最好。

「皇兄……也很在意君樂？」看著慕楠辰拿了筷子吃東西，慕容安搬了把椅子放床邊坐下。他是想問……或許，他很清楚，清楚的厲害。

「若我說是，你還會和我搶？」言語斟酌，用詞小心。慕楠辰吃到嘴裡的東西太甜，讓人覺得噁心。慕容安的問題，太危險，讓他頭疼。

「我……」慕容安努力的笑著，將手帕遞給慕楠辰擦嘴。

「不過是……玩物罷了，朕想要便要，想丟掉，自然會給你。」是，只是玩物，從那以後，所有的一切，都是玩物。畢竟有那麼一個人，已經消失了。

不會有人強行走進他的噩夢中拯救他，也不會有人發現，他在迷宮裡，找不到出口。

君悅……他真的，很像他……又不似他……

「你不覺得，這樣對他不公平麼？」慕容安在笑，嘴角的怒氣面對明明虛弱還要假裝的慕楠辰凶不起來。

他們之間，他也不想變成這樣。

是慕楠辰變了，是這個人先變了。陌生，冷漠，無情，高高在上。

「公平？這天下，本就沒有公平。你想要的，朕給你，就是公平，朕不給你……也是公平！」所有的事，他說了算。只有這些事，他一個人說了算。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放肆！你……」被人說了一句不可理喻，這碗里的食物怎麼都下不了口。慕楠辰怒上心頭，儘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皇兄你別激動，是臣弟錯了。」慕容安哪能想到，一句話，他忘了身份，更氣狠了慕楠辰。

天南地北不見面還好，這見了，就在眼前的人，即使因為君樂，他怨他，也不能這樣氣他。

「不可理喻？別說朕不可理喻，就算朕是昏君，也容不得你來說，這就是公平，朕想要殺你，也是不可理喻，又如何。」不可理喻麼？怎麼樣才算不可理喻？他早過了那樣的年紀，也在那樣的年紀之前……死了。

「是……你是天子，你就是絕對的公平，那，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天子，我對你的一切，也是公平麼！」被人氣瘋了，慕容安口不擇言，想說什麼便說什麼。

抓著慕楠辰衣領不放，越來越用力。

「如果我坐了你的位置，我便可以有搶走你的一切？或者，我也可以對你做，那人做的事，是不是！」

「你，在胡說什麼，放開，別這樣。」慕楠辰武功不如慕容安，身子虛弱，哪經得起這些。

這人在生什麼氣？那些污言穢語，為什麼會從這人嘴裡說出來。

「我在說什麼，你清楚，你身上那些東西，別人能給你，我也可以給你，別說那些歡愉，你想要做皇帝，我永遠都不會反，可是你呢，你何必逼我？既然這是你給我的公平，那麼你得到的一切，也是公平，不是麼。」

「慕容安，你敢！」真被人嚇到了，慕楠辰明白眼前人是真發了火。明明不清楚哪一句話惹怒對方，更不懂如何道歉。衣服被人撕裂的一瞬間，腦子裡似有一根弦斷了一般。

他不想這樣，不想傷害自己的性命。他不想任何人傷害他，也不要傷害任何人。

所有的噩夢本以為已經忘記了，已經過去了。那鬼魅不散，讓他分不清真假。

這皇帝的寶座，更是無數人虎視眈眈。只有他一個人在那裡，究竟是怎麼樣的痛，已經忘記了。

「我……對不起，我只是……」慕容安總算冷靜下來，看著慕楠辰橫在脖子上的劍，那是他的劍。

即使慕楠辰有萬千不是，他也不要他死。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他死。

「你想要皇位？還想要做什麼？不妨都說出來，讓朕聽聽，你這個好弟弟，究竟有幾個腦袋讓為兄砍。」慕楠辰指尖握緊劍柄，咯咯作響，青筋暴露。

憤怒和慌亂，分不清什麼樣的情緒多一些。眼前人，是，是他逼他，那又如何？

他是天子，他想如何便如何，這是他的權利。他的好弟弟居然說出這些話來侮辱他，可真是讓人意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我只想要君樂。」慕容安解釋不清，看著眼前人脖頸刀鋒入了幾分，流了血，真怕把人逼急了。

「哈，好，那……就等朕厭煩了以後……把他給你。現在，滾出去。」想要？他想要，他就要給？他們以為他是誰呢，可以好好說話的人麼。

不，慕楠辰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也不想變成那樣的人。他本就不是好人，也不願意做好人。

不需要感情，也不配擁有感情。

「皇兄，我，我真不是有意那樣，我只是生氣，我。」多麼混賬的話，居然在這人面前說了出來。慕容安不知道，這人會如何對他，往後，慕楠辰想要殺他，想要什麼樣的理由，也是正常。

「滾出去，從我眼前消失。」什麼樣的解釋，根本不重要。他做了什麼事，不需要解釋，同樣，別人的解釋，也不重要。

過程和結果，要的就是這些。至於君悅……或許，會厭倦吧。在喜歡上之前，徹底厭倦掉，就能夠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只是，現在不行……

「那，皇兄好好休息……我在外面守著。」說不過，慕楠辰不聽，似也不追究，慕容安只能妥協後退。

「……不，別離開這屋子……在我身邊守著，一步不許離開。」眼看慕容安要走，倒是慕楠辰先急了。收了劍放身旁，抓住人袖子不放。

或許，在這樣的時候，屋子裡有一個人，總比沒人要好。那來去無蹤的鬼魅，他真的怕極了。

在宮裡只能自己受著，現在……身邊陪個人也好。

「你在，害怕什麼，是麼？」慕容安就著慕楠辰給的台階下，坐在床邊，不敢再有多餘的動作。這人不讓他走，又是怕什麼呢……

慕楠辰沒反駁，也沒解釋。他在怕什麼……這人信麼？連他自己都不太信的，不是麼。

「我會一直陪著你，皇兄，只要你不趕我走，我會……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