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馭歪頭，表示不解：「冥錢？」

「這一隊人送的不是活人。這是結陰親……」

安成灝緊緊扒著雲層邊緣，小心翼翼開口：

「我們不會被發現吧？」

「怎麼可能？你師兄我向來謹慎，沒人會知道我們在雲上面。」

迎親的隊伍還在向前走，為首的是個身著紅衣的身影，比一個四五歲的小童還要矮上許多。

雲馭示意他別吭聲，讓腳下的雲落在某處房頂上，又怕安成灝亂跑，抬手剛要給他個定身咒，對方已經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你怕了？怕的話我這就送你回去。」

「不。」

安成灝跟著他，腳下的雲越來越低，沿著房頂一路飄，那個身材矮小的紅衣服像是發現了什麼，忽然停下來看向天空。

他們開始小聲交流，說的話安成灝一句也聽不懂，雲馭用著障眼法，只要不離開腳下這片雲，即使是妖也看不到他們。

「我去去就回。」

「喂——」

雲馭像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輕輕落在轎子頂上，隨著抬轎人慢悠悠的動作，整個人一點點縮小。

安成灝屏住呼吸，看他從一個大活人變成了一隻玄貓，純黑色的皮毛完美融入黑夜，臉上只剩下那雙金色眼睛，緊盯著隊伍前方。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整個迎親隊伍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叫，死一般的寂靜被打破。雲馭瞬間出現在自己身邊，安成灝見他又捂著胸口，急忙問道：

「他們對你動手了？」

雲馭沒有回答他，示意他繼續看腳下。

那個一直走在迎親隊伍前的「人」，忽然不見了。

有人在用力拍打樂坊大門，婢女急忙跑過去，開門就看到已經驚慌失措的安成灝，肩膀上架著個失去知覺的人。

直到第二天天亮，他們都待在同一間房裡。雲馭一直沒有出聲，安成灝就一直守著。飯菜在桌上放涼了再熱，直到午時，帳子里的人悠悠轉醒，睜開眼便是一句：

「我去你大爺！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貨色，敢肖想我？」

安成灝被他這一句弄的摸不著頭腦：

「怎麼了？」

四下里瞧了一圈，雲馭意識到自己早就回來了，瞬間整理好表情，蹲坐在床上，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你見過剛見面就想搶人的嗎？我不就是好奇瞧一眼，結果你猜怎麼著？」

安成灝抱著枕頭，聽他繼續講。

「那小個子居然是只狐狸精！還是只連人形都不會化的狐狸，當場抓著我就想朝轎子里塞進去，結果那轎子太小，他居然——」

居然碰自己的腰，不可原諒。

雲馭臉一紅，繼續憤憤不平：

「還好我跑得快，等著，有機會我一定把這野東西給燉了。」

「你說那迎親隊里有隻狐狸？」

「對啊。」

「他想把你當成新娘塞進轎子里？」

「這還用問嗎？」

「……」

安成灝似乎明白了，這已經不僅僅是偶遇冥婚隊伍那麼簡單。狐妖做媒，讓兩個長眠於地下的新人永結秦晉之好，本來就是極少見的事情。現在那套神鬼之說自己不得不信，況且雲馭被盯上了。

昨晚他因為好奇，想近距離看看，利用化形之術變成一隻黑貓，嚇到了轎子里新娘的亡魂，新郎家空等了一晚上，不肯善罷甘休，狐妖不想得罪人，也不想壞了生意，就將計就計想讓雲馭頂上去。

「那狐狸大概還不知道你的身份，估計還會親自找上門……」

「那就好玩了。」

雲馭露出個惡作劇似的笑，安成灝莫名擔心起那搶人的狐妖來。

這位「上仙」的脾氣，除了自己，還沒幾個吃得消。

因為上次那件案子，師爺親自來樂坊答謝，銀子沒送出去，幾樣玉器也沒送出去，雲馭倒是留下了幾本舊書和一個鐵籠子，還順道給府尹寫了封信，拉近拉近關係。

書房裡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安成灝不讓雲馭做粗活，自己一個人包攬了雜務，還把上次他拿到的樂譜壓平整，和自己本來所擁有的那張放在了一起。

「忙什麼呢？」

「挪一下。」

「嗯？」

雲馭故意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搗亂，一會兒捏捏硯台旁那幾塊徽墨，一會兒拿桌上的紙折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小東西，目不轉睛盯著他的手裡的筆。安成灝好不容易把這些舊書編成冊，忙完了正打算去院子里走走，散散心，書冊上卻搭著一條胳膊。

「挪一下。」

「我要是不挪呢？」

安成灝把筆放進硃砂里蘸了蘸，湊近他的鼻尖，輕聲威脅：

「再不挪，就畫花你的臉。」

「你敢？」

雲馭雙手撐著桌面，腦袋湊過去，身邊浮起兩三團蓮子大小的火焰。

面前的臉忽然放大，火焰瞬間熄滅。安成灝和他靠的很近，在即將吻下去的一瞬間挪開腦袋，放下紙筆匆匆離開。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雲馭趴在鏡子前看自己的臉，還是那副樣子，一點也沒變。

「我臉上有東西嗎？」

「臉上有沒有我不清楚，但你身後有。」

「誰！？」

聽這奶聲奶氣的腔調，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雲馭把視線從鏡子里移開，一轉身，有個毛茸茸的活物爬上了自己的膝蓋。

「膽子不小啊？怎麼進來的？」

「放開我……」

雲馭提溜著毛糰子，迫使它轉過身，扒拉了半天才找到頭在哪兒，那對小巧的尖耳朵緊緊貼著腦袋，狹長的眼睛裡透出股十分明顯的警惕，更多的是害怕。

這身白狐狸皮手感不錯，可以等入冬拿來做斗篷，提著也沉甸甸的，一定是不可多得的上等食材。

「師弟——」

門外毫無動靜。雲馭又換了個稱呼繼續喊：

「安公子——」

什麼也沒發生。雲馭眼珠一轉，吼了一嗓子：

「救命——」

安成灝這才趕過來，一臉無奈看著他。雲馭把找上門的小妖怪塞進籠子里，沒想到這小東西搖身一變，成了個小胖墩。

「你們……你們……」

小娃娃說著就開始癟嘴，眼睛裡蓄滿淚水，哇的一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