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婆婆推門進來時，看到安成灝和雲馭一左一右坐在桌邊，一個低頭喝茶掩飾慌張，一個從容不迫拿著書仔細看，衣擺垂在地上。

雲馭捏了把袖子里那條毛茸茸的尾巴，把他捏的吱哇亂叫，朝地上一滾就是個討喜的胖娃娃。

一不做二不休，小狐仙看著剛剛進門的老婦人，眼淚說來就來：

「嗚嗚嗚……你好狠的心……不要我娘，還不認我！」

「噗——」

雲馭剛放下書，手裡的杯子都沒拿穩，就聽到安成灝把嘴裡的水都噴了出去。

年婆婆眉頭一皺，看向房裡的兩個大男人，安成灝立刻揮手解釋這不是自己的孩子。於是老婦人又將目光轉向一臉無所謂的雲馭：

「你的？」

「什麼你的我的？」

安成灝遲遲不娶妻，年婆婆又是老來無子，最見不得小娃娃委屈，抱起孩子就質問道：

「雲公子，來我清桐坊那天怎麼不說一聲？夫人和小公子都不要了嗎？」

雲馭開始掏耳朵，裝聾作啞：「您說什麼？」

「雲公子，你要老身說你什麼好？」

年婆婆的慣用開場白就是這句。一旦開始訓話，就意味著半個時辰之內在場各位都得聽她嘮叨，路過的也得聽。安成灝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雲馭終於逮著機會開口：

「好好好，婆婆您說的是。可這孩子真不是我的。您瞧這胳膊腿肥的，還有這圓臉，這鼻子這嘴，哪點兒像……」

小狐狸嘴一撇，眼圈紅紅的又要哭，那副可憐巴巴招人疼的模樣安成灝見了都不忍心。更別說最喜歡小孩子的年婆婆。

「你要是不認，老身就做主養了這孩子。」

「別別別。」

雲馭無奈的走過去，又以更無奈的表情和姿勢接過他。這小子雖說沒什麼心機，但是來路不明，交給年婆婆不放心。他盤算著，在天上帶一堆後輩們是帶，在人間帶孩子也是帶。總歸自己有經驗。於是他賠上笑臉：

「是我的，就算是我的。婆婆您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也沒什麼大事。」

老婦人從懷裡取出兩張白紙裁出來的東西，一張給視若己出的養子安成灝，一張給這位不著調的人：

「汪家給老身送了兩張這個。老身一把年紀，腿腳不方便，你們二位就替我給那汪員外賀喜道謝，可又不能空著手……這些銀子，你們就拿去置辦些賀禮。」

年婆婆從隨身的舊荷包里取出銀票，遞給樂坊現在的主人，數額很可觀。

雲馭捏著那兩張紙，疑惑道：

「喜帖還有白色的？」

安成灝扶額，不知道說什麼好。有句話叫做冤家路窄，現在他終於理解是什麼意思了。

「千萬別忘了。」

老婦人關門離開，還不忘滿懷慈愛的看了一眼雲馭懷裡的孩子。小狐狸揮揮手喊了聲「婆婆再見」，嘴裡懷裡一股奶味兒揮之不去，還染到了雲馭身上。

他笑眯眯的取下拂塵，滿屋子攆著要敲他腦袋。安成灝攔著也沒用，雲馭連他們倆一起敲，挨個教訓。

「站好了！」

安成灝迅速抄起書擋腦袋。小狐仙沒什麼可擋的，連著挨了兩三下，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頭。

還好還好，打的不疼。

「牆那邊去，站好了！」

又是一人敲一次。雲馭不想把自己的寶貝弄壞，收回腰間掛好，開始切換語言輸出：

「是我一時好奇惹的禍。我自然會幫你找回那新娘子。置辦賀禮的事就交給師弟你了。」

「我來我來！這個我熟悉。」

小狐狸跳著要拿銀票，雲馭故意舉高了讓他夠不著。對方這次沒力氣去哭了，泄氣似的跌坐在地上。

雲馭也蹲下來，把他抱到有軟墊的椅子上：

「既然你熟悉，這賀禮一事我會讓你幫忙辦。不過……」

「你想幹嘛？」

小狐狸呆愣著，臉頰上的肉被雲馭掐住，向兩邊輕輕扯。

「你叫什麼名字？」

「我就不說。」

小娃娃氣鼓鼓的扭過頭，拍掉掐在臉上那雙手。雲馭把他的腦袋扶正，下意識讓他坐直身子，用一種拐賣幼童時怪叔叔的口氣說道：

「你呢，回也回不去。我這裡是樂坊，是讓客人聽曲尋樂子的地方。不養閑人。你要是告訴我你叫什麼，我可以破例收你當徒弟，或者收你當義子。讓年婆婆找間好屋子給你住，點心和其他吃食你隨便挑。怎麼樣？」

在忽悠後輩這方面，雲馭一向沒輸過。小狐狸果然動搖了，一聲不吭在想著什麼。

「小仙……考慮考慮。」

「再給你選一套新衣服。只要不傷人，這裡你住多久都可以。」

又掐了一把他的臉，雲馭對於這個撿來的「便宜兒子」感覺不錯：

「不吭聲就是同意了。來，先叫聲義父我聽聽。」

「你就先放過他吧。」

安成灝一瞧窗外，按時間，也該去膳房看看飯菜準備的怎麼樣了。他也對那天雲馭說的鴿子湯感興趣。

「我去院子里走走，順便練練琴。你們要一起嗎？」

「白祿。」

雲馭聞言歪頭：

「什麼？你居然是頭鹿？」

「……我就叫白祿。功名利祿的祿。」

安成灝捂著嘴憋笑。雲馭則是皺起眉頭，一臉正經道：

「你這名字起的……銅臭味未免也太重了一點。我聽說狐族多居於青丘和塗山，修九尾為妖，之後為仙。你道行尚淺不宜用太大氣的字。就叫白糖吧，聽著像某個大俠，寫著也簡單。」

師弟和小狐狸齊刷刷投來兩個白眼。白祿顯然嫌棄這個名字，他跳著鑽到安成灝懷裡頭要他抱，回頭告訴雲馭：

「我爹娘去的早，但我還沒有要改名的打算。飯菜好了沒？我餓了。」

「禮貌點。」

「……還請公子帶我去用饗食。」

雲馭聽他改口了，這才心滿意足放他們走，打算翻翻書房裡的話本。白祿以為這就算擺脫這位奇奇怪怪的前輩了，剛想鑽出安成灝的懷抱逃跑，就被另一雙手接過來。婢女們一個比一個好奇，都圍上來要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