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祿瞬間就被一群婢女和小廝圍了起來。年婆婆站在中間，懷裡抱著他，誰見了都要瞧兩眼，再誇上幾句。

什麼情況？

安成灝就站在一邊靜靜看著她們。受年婆婆的影響，他也很喜歡小孩子，更喜歡教樂坊里新來的後輩和侍童讀書彈琴。

在沒遇到雲馭之前，他曾經沉迷科舉一年接一年的考，每次都落榜。安成灝即使落榜也不灰心，以為做了官就可以衣食無憂享清福，然而實際上沒那麼容易。

他也想過去書院做個教習先生，可惜這裡是京城，按照本朝皇帝的規矩，哪怕再小的私塾，也得過了鄉試的人才能進去。

往身後的書房瞧了一眼，雲馭正開了一條門縫朝自己看，視線對上的一瞬間安成灝挪開了眼睛，快步去了膳房。

「阿——阿嚏！」

雲馭拈指一算，八成又是這小子在嘀咕自己。他聳聳肩覺得無趣，繼續扒拉架上的書。

話說回來，這間樂坊的書可真不少。除了沒有仙家典籍，其他該有的都不缺，連醫書和武林秘籍都有。

他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翻到幾本奇怪的「醫書」，封面寫著些「玉女」、「品花寶鑒圖冊」、「龍陽經」之類的字，裡面的人有男有女，姿勢也一個比一個奇怪。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雙修？

那些不老實的後輩們說，人間是有一些上不了檯面的話本圖冊，專講男女之事，也有的通篇都沒有女子或者男子出現，卻寫的纏綿悱惻，內容無比精彩，讀來催人淚下。

雲馭從櫃子里找出筆墨紙硯，感嘆安成灝的東西就是好用。他撈了一本封面最好看的過來，對著裡面的公子執扇圖開始細細描摹。

翻了一頁，畫中多了個同樣儒雅溫潤的男子。雲馭繼續描下去，忽略紙上的故事，又隨手翻了幾頁——

那二人正躺在榻上相擁而眠，青絲鋪滿整個枕頭。

「衣服呢？這畫師也太懶了些，難不成為了省墨？」

雲馭不由得撓頭，已經隱約察覺到有些地方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是哪裡。

門吱呀一聲打開，來人見他還在畫畫，就把盛飯菜的食盒放到一旁，走到桌邊隨意一瞥——

安成灝瞬間就紅了臉，只覺得五雷轟頂，從裡到外被劈了個通透。

「你你你……你居然畫這種……這種圖？？」

「什麼圖？」

雲馭眼瞧著自己辛辛苦苦臨摹的圖被搶走，書也被他奪過去，立刻伸手要搶回來。兩人繞著桌子轉來轉去拉拉扯扯，安成灝實在沒轍，東西一丟，用力把人按在桌上。

一滴墨染不知什麼時候染在了他臉上，安成灝掏出帕子蘸了蘸碟子里的水，輕輕擦拭那塊污跡。

「……以後不準你再看那種東西。」

「可這裡的書不都是你的嗎？我瞧那幾本不僅寫得好，畫的也好看。」

「你能看懂？」

安成灝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雲馭不停掙扎想站起來，幾次被按回去，不想出手傷人，幹脆放棄反抗，一把撈起他的頭髮，繞在指尖把玩。

白祿終於從外面那群女人中間逃出來，抱著她們給的小玩意兒和各類點心以及幾個小香囊，迫不及待躲回書房去。

誰曾想他一進門，就看到桌案上安成灝正壓著那位自稱是神仙的前輩，動手動腳不知道在幹什麼。雲馭也不忌諱，瞧見小狐狸過來了，站起來推開師弟，整理好衣領，在桌上摸索半天，扒拉出來一把梳子，和自己剛剛不小心弄掉的發簪。

「你們……是斷袖？」

「斷袖又是什麼意思？書里寫的？」

小狐狸覺得自己純潔的心靈受到了極大衝擊，小腦袋裡腦補了方才可能發生的所有事。他指了指雲馭，雲馭一臉不解正在給自己梳頭髮，又指了指安成灝，安成灝不知該怎麼解釋，舉起手裡帶有墨跡的帕子：

「我剛剛只是給他擦了擦臉。沒別的。」

「等等，你不用解釋。」

白祿就他們兩人的關係思考了半天，滿臉糾結，最後露出個誠摯的表情：

「小仙不嫌棄，真的。前輩高興就好。小仙還有事，這就告——」

「辭」字沒出口，雲馭把他抓了回來，手裡的小娃娃掙扎著掉了一地的點心，瞬間現出原形。

「想跑哪兒去？」

白祿和他大眼瞪小眼，伸出四隻爪子胡亂撲騰，尾巴也晃來晃去，一陣天旋地轉，雲馭把他撈到了懷裡。

「今夜我再出去一趟。你跟我一起去，也好認一認誰是那天逃跑的新娘。」

「你要幫我？」

「我有那麼不講道理嘛？」

雲馭揉了揉懷裡這隻白狐，再次感嘆這極佳的手感。白祿被人好生伺候著，也不反抗，任由他給自己順毛，閉上眼睛輕聲打起了呼嚕。

「你們要去哪？」

「出去一趟，跟膳房的人說，不用留我的飯菜了。你也不用一直跟著我，怪累人的。」

「可是……」

安成灝看他抱著那傢伙現在就要出門，還不說原因，也不想要自己跟去，心底升起一絲絲不滿來。

從他們出了樂坊大門開始，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個時辰。雲馭穿著道袍拿著招牌，肩上趴著白祿，一人一狐在大街小巷亂逛。汪家的事沒打聽出來多少，倒是雲馭，擺攤算命又掙了不少銀子和銅板。

來找他的多數都是些及笄之年的小姐或者丫鬟，偶爾也有一兩位公子，什麼也不算，盯著算卦的攤主一瞧就是半柱香的時間。

還有個小丫頭，穿成一副富家千金的模樣，非要跟自己的娘親鬧著把白祿買回去養，被雲馭婉言謝絕。

天色也暗了下去。白祿拿爪子摸了摸餓癟下去的肚皮，瞬間變回那副短胳膊短腿的人類模樣。

雲馭覺得這小子像年畫上的娃娃，不由得多捏了兩把他的臉，抱著人進了鮮味居。

「道長要點些什麼菜？」

店小二見這人是個新面孔，氣度不凡，穿的平平無奇長相卻不錯，以為是哪家老爺帶著小公子出來玩，連忙堆著笑過來擦桌椅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