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忘川之畔。

俊美的閻君肅立河邊，他負手而立，修長的眉眼緊閉，面上隱約浮現出些許痛苦的神色。

猩紅的無義草無風自舞，互相輕碰之下流淌出沙沙的聲響。

「閻君大人，司命仙君來了，說是給閻君…呃，給閻君帶了凡間的點心來。」

一僕從站在玄釗身後，心道這話也就天上那位司命仙君敢說敢傳，旁人哪裡敢對這位冷麵冷心的閻君說這些凡塵俗事。

「不見。」玄釗頭也沒回，悶悶的聲音傳到那僕從耳中，竟有些頹然。

那人沒敢再打擾閻君，躬身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等等，」玄釗驟然轉身叫住了他，「罷了…我去見他。」

言罷也不等那人反應，徑直往自己寢宮方向走去，眾人都知曉，天上的司命仙君和閻君是師兄弟，當年一併受教於魔界，後來不知為何，師弟倒受封成了天上的仙君，而閻君卻只能苟且於地府，掌管著陰司輪迴事。

閻君似乎也分外不待見這個昔日的「師弟」、今日的上仙。每每見面都要或夾槍帶棒或直接訓斥的教訓一番，眾人第一次見閻君發怒，就是與司命仙君有關。

久而久之，眾人也便看出來了，司命仙君對他們閻君是有些情分在的，被閻君那般對待，眾人有時都替他難受，可偏偏司命仙君無所謂，這次挨了罵，下次又笑嘻嘻的來找閻君。

譬如此時，靈辭揣著一包點心，寬大的素白衣袍上似乎還被油脂染髒了，玄釗眉頭一皺，訓斥的話脫口而出，「你好歹是個上仙，這麼個不著調的樣子，成何體統！」

靈辭見師兄進來，將點心往案上一放 ，本打算歡歡喜喜的朝著師兄撲過去，卻被這句疾言厲色的話嚇得委屈起來，軟軟的喚了句，「師兄。」

「都下去吧。」玄釗皺著眉揮退了侍從們，向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看靈辭還算乖巧，臉色也有所緩和，「你又來做什麼？」

「前幾日去了趟人間，恰好碰到了當年師……當年吃過的梨花糕，想著師兄也好多年不曾吃過了，就買了些給師兄帶來。」說著，靈辭將那油紙包打開，捏著一塊粉白鬆軟的梨花糕喂到了玄釗嘴邊。

「怎麼樣？」

玄釗下意識張嘴吃了進去，一股淡淡的甜香在舌尖蔓延著，似初春第一場細雨，掃盡凡塵，滋養得枝頭有了花苞，晨起帶著露水一起綻放，花蕊第一縷清香悠悠轉遍人間，竟也入了他這幽冥。

「還好。」不忍看靈辭那般委屈的神色，他難得的對著靈辭笑了笑，說了句好聽的。

靈辭也往嘴裡塞了塊糕，邊嚼邊鼓著腮幫子嘟囔道，「這家點心鋪子還打著祖傳手藝的老字型大小，我是看他家招牌熟悉才買的，可到底不是最開始的那個味道。」

最開始……

那要往前追到幾百年前了。

那是師尊第一次帶他們去人間，賣梨花糕的攤子就在一棵碩大的梨花樹下，初春時分，風一吹，落英滿地，甜香勾人。

那時的梨花糕只有一絲甜味，餘韻多是苦的，可師尊似乎很愛吃，買了許多，說要帶回去當樣子，讓九天閣的婢女雲昔姐姐琢磨，學著做一做。

可是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雲昔姐姐就沒了……

師尊面上淡淡的不在意，心中的大悲大慟大約沒人看得出來。

幾百年啊，多少變遷，就在這幾百年裡過去了。

「世事滄桑，沒什麼是一成不變的，你身為上仙，掌管人間命數，這一點不看破，也難怪你總出差錯。」

「師兄說的是，」靈辭縮縮脖子，「師兄……」

「還有別的事想說？」一看他這個樣子，玄釗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師兄……我聽說，神君帶了一個人回去，那人還是昔日魔界的六公子翎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