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是你？」

那女人蒙著眼，不偏不倚走向他們。雲馭擋在差役身前，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你為什麼不怕？」

四下環視了一圈，雲馭果斷敲暈了身後的人，靠在一邊，自己則用法術阻止那女人繼續走過來。

「那汪老爺，是你害死的吧？」

她忽然停下來。雲馭知道自己猜對了開頭，繼續嚇唬她：

「那汪老爺寧可給兒子找一個出身比你低賤百倍的女人，也不願意讓你嫁進來，所以你恨他，不是嗎？」

「可我給了他眼睛！」

紅衣女扯掉了蒙眼的白綾，臉上不再是那晚看到的沒有瞳孔的雙眼。

雲馭偏過頭，不想看到那一處被擦平了的空洞眼窩。

「你和那少爺情投意合，可汪老爺不同意這門婚事。你想和汪少爺配陰婚，老爺卻把你趕了出去。」

見她沒反應，雲馭繼續補刀：

「所以你恨他。你不死心執意想要讓意中人活過來，甚至犧牲了自己的雙眼。可復活一個人本就是違逆陰陽之理大逆不道的事。沒有你的眼睛，他也照樣不會活過來。」

這些事，都是雲馭在夢裡知道的。這要感謝自己師弟那一棍子，那次昏過去，他間接看到了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你住口！」

那女人像個瘋子一樣撲過來，雲馭也不躲，她就這樣徑直穿過了他的身體，撲了個空。

「別掙扎了。如果汪少爺還活著，知道你這樣對他父親，會原諒你嗎？」

「你住口……」

小差役揉著腦袋，雲馭輕輕推了他一把，把人搖醒：

「帶回去吧。」

「啊？」

「這可是兇犯。」

回到胥城府，雲馭在千家薄里翻了半晌，終於找到了有關於那名逃婚女子的所有東西。

「本府已經找到她了，目前已經把人平安送回家中。不過本府有一事還是想不明白。」

「大人是說，那剛剛招認的案犯嗎？」

「正是。」

雲馭邊喝茶邊聊天，想起這幾日的經歷，總覺得不該這麼快結束。

「大人——」

遠處跑來個書童模樣的人，幾乎是半跪著撲過來，慌張道：

「那案犯……」

「那案犯怎麼了？」

有了前車之鑒，府尹害怕這又是個死去活來的主。書童喘勻了氣，繼續稟報：

「那案犯突然犯病，這會兒府上的大夫能去的都去了。都說……」

他緩了緩，直截了當的回答：

「都說這女人，活不到秋後問斬的時候了。」

胥城內的夜晚依舊熱鬧。百姓並沒有因為一樁命案停下該有的生活。

安成灝抱著白祿去胥城府接他，雲馭一出門就朝他們跑過去，伏在自家師弟耳邊輕聲嘀咕：

「這裡不方便。我們先回樂坊去，我要再查查那女人的底細。」

「可是你——」

「噓。」

雲馭那一小截食指點在自己唇上，安成灝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直到人走遠了，白祿才輕輕揪著他的一縷頭髮喊了聲：

「還愣著？不去追？」

那抹白色身影就這樣不緊不慢走在前面，他望著雲馭的背影，腳步跟了上去。

燭火燃至深夜。雲馭腿上趴著熟睡的小狐狸，一隻手放在白祿的肚皮下，另一隻手拿桌上的紙筆寫著什麼。

「好了，你瞧瞧。」

安成灝接過他給的畫，直覺上認為比上次畫自己右臂咒印時的畫技要好太多。然而看了半晌，他愣是沒看出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我畫的那片墓地的位置圖。昨夜我的確夢見了汪老爺被害的真相，可是還有件重要的事被我給忽略了。」

「哪件事？」

白祿翻了個身，毫無防備把肚皮露了出來。雲馭抓起手裡的狐狸尾巴晃了晃，他立刻迷迷糊糊睜開眼：

「婆婆我吃不下了……」

「還惦記吃。」

雲馭不敢用力敲他的腦袋，象徵性的戳了一下：

「今晚再隨我出去一趟，回來鮮味居的酒菜隨你挑。」

「你別想再忽悠我。」

白祿知道這位前輩不是個省油的燈。好奇心比誰都重，仗著自己資歷深就什麼都不怕。

「真的不去？」

「不去。」

汪家大宅還是一樣破敗荒涼。安成灝說什麼也要走在雲馭前面，靈堂上還亂成一團，棺蓋卻已經蓋了回去。

「以我來看，汪少爺不在這裡面。」

「你就那麼肯定？」

雲馭也不客氣，催動法術揭開了棺木旁的符紙，那股惱人的「咯咯」聲又來了，安成灝見情況不對，一把推開身邊的人，承受了迎面卷過來的一陣狂風。

有那麼一瞬間，雲馭腦海里那個在誅仙台受罰的身影忽然和這個人重合。他奮力攔住了那個撲過來的東西——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正站在棺木里。這位老人，和那位死去的汪少爺幾乎是十成相像。

與此同時，牢房裡因為失去雙眼而痛苦翻滾的紅衣女子停止掙扎，慘白的顏色從她的髮絲染到腳底。

整個人瞬間虛弱下去，單薄如紙。

「汪少爺？不對，或者我該叫你——汪老爺？」

安成灝傻了眼。不僅他傻了眼，連躲在房檐偷聽的白祿也覺得不可思議。

「你怎麼看出來的？」

「這也簡單。你的眼睛。」

本該死去數日的汪老爺就在面前。回想起幾日前自己死去的「兒子」，他抱緊自己的腦袋哀嚎著癱在地上。

雲馭趁機去掉了擋在他眼前的法術。出乎意料的是，這雙本來看似普普通通的眼睛，現在居然也沒有瞳仁。

只有那兩個奇奇怪怪的符號。

「你在找這個？」

晃了晃手裡沒有字的殘譜，雲馭躲開撲過來的汪老爺。他的記憶過於混亂，甚至不知道此時該去做什麼。

人在意識混亂時是十分脆弱的，雲馭雖然不想用這種讀取他人記憶的法術，此時也不得不用，只因別無選擇。

捆仙鎖爬上了汪老爺的手腕，成功把他困在原地。

「看來我猜的沒錯，你果然……。」

沉寂已久的老宅終於有了反應。安成灝壓根站不穩，頭頂落下無數張紙錢，腳下那些死去的黑貓已經不見蹤影。雲馭冷哼了一聲：

「你這齣戲，是時候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