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雲行驀然回頭，月黑風高，殿外樹木的枝葉影影綽綽，在窗上留下一片陰影，極其安靜，連草蟲的叫聲都沒有。雲行微微皺了皺眉頭，將袖子從縱橫著猙獰血脈的臂上放下來，輕輕緩緩向窗邊走。

他原先也不是這個樣子的，原先也大可不必這個樣子的，倘若不是沈長風，但凡她真的去了蓬萊，便絕不是現今這個狀況——身上的毒已經越發嚴重，他真的是很討厭被當作傀儡的感覺。

窗上是樹枝的影子，但是緩緩地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雲行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冷靜下來，惡劣狠歷的笑意掛在他的唇畔，袖中微動，指尖多了幾根光芒閃閃，十分鋒利的銀針。

那針上淬了見血封喉的毒，說起來他的毒術，與蘇葉也算得上師出同門，只不過蘇葉那裡偏向千奇百怪的救人方法，而他這裡只學了毒術。

看窗外的身量，大致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雲行皺了皺眉，雖然一瞬間也能想到這可能是個什麼人，但是總覺得她大概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近些日子威逼利誘幾乎用了一大半，連殺帶騙，教中的勢力也大半算是握在手中了。雖然主上已經預料出蘇葉不可能出手，但他終究還是不大放心，可是根據近來琳棲的說法，蘇葉幾乎不見人影。

只是她那大殿門口暗衛幾乎寸步不離，有時候雲行實在是很有些懷疑，上一次琳棲進去差點丟了半條命看到的東西，也許依舊不是全部。難不成真如主上所說，蘇葉要做的事情已經到了緊要關頭？

窗戶被猛然推開，雲行躍身一跳，同時手腕微動，那幾根銀針在這樣的暗夜裡只有微微一閃看不清楚的光芒，可是等到雲行站定，手中的長劍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抽出來，頸側已經被極其鋒利的東西刺出血來。他心下一冷，手中便停了動作。

那裡果真站著一個女子，這女子臉上帶著淺淺淡淡的笑意，鄰家姑娘一樣甜美可愛，如果可以忽略她抵在自己頸側的銀針的話。

雲行用力咽了口唾沫，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不必害怕不必慌張，看她裝扮，這個人想必就是雲城說過的那個叫做回雪的護法，雖然沒想到她真的會出現在這裡，但是如果以往知道的消息沒有什麼刻意誤導的話，這個人也許可以為自己所用。

不過眼下，還是應該早點從此處離開，雖說這銀針上的毒藥自己十分熟悉，但是如果時間被拖的太久，到時候就算是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

回雪收了手，她含笑側頭，像是等著雲行開口，雲行便微微後退了一步，十分恭敬的俯身作揖，「不知回雪使遠道而來，有何見教？」

「你倒是也不著急向我請罪？」回雪心中詫異，開口便問出來，她的眼珠子黑漆漆的，倒像是冬日的冰雪淬鍊出的一片純凈星空。

雲行抬頭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他又淡淡的垂下頭去，「你我皆知道對方心思，還請堂主不必如此客氣。」

「嘻嘻嘻，」回雪便甜甜的笑起來，她一邊仰頭看天空一邊蹦蹦跳跳，「你倒是個很有趣的人，但是他們沒有告訴過你嗎？能夠成為雲水的教主，一定不會是你所以為的簡單之人，當然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我還是十分希望你能珍重一些，做事情之前再三思慮。」

雲行的眼眸暗了暗，實在沒有想到回雪知道的這樣多，故而也實在是沒有猜出來她會這樣先發制人。袖底的手攥的很緊，說話倒是越發溫和，又帶著隱隱的失落，「堂主哪裡的話，雲行自出生便是孤身一人，活得著實不如先輩們輕鬆，什麼事情應該做，什麼事情不應當做，向來不是我自己能夠決定的。」

「.....你，」回雪愣了愣，有些恨意湧上來，還有些想念與辛酸。

「罷了，我原本不應當同你說這些，人的立場其實是一生下來就已經決定好的，堂主，你自有你的故人，我卻也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情，你的好心勸告我多謝了，今日你若想殺我，我自然沒有辦法反抗，可是你今日若不殺我，若真有那樣的來日，想必我也未必能手下留情。」

「我.......」回雪確實有點愣神，因她實在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遇上這樣一個對手，幾乎比她還要坦誠。她想起那時候那個人告訴自己，世上的人多是圓滑之輩，你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要知道，你越坦誠，那些人越拿你沒辦法。她其實深深的記在心裡，這樣一想，再看看眼前這個少年，還真有幾分那人的模樣。

那時候因為實在不能接受他娶妻生子，又實在狠不下心殺了他們，自己心裡覺得實在沒有面子，便自請遠去北國為教中大業做準備，其實那一日他還來送自己了，可是心中賭氣，便沒有見他，這樣一看，那一次，竟然就是訣別了。

「若是你想要雲水，我可以幫你，因這本來是就是他們欠你的，你這樣聰明，想必已經知曉，雲城乃是你殺父仇人的父親，更是滅你全家的幫凶，若是你一心一意楊幫助雲城，下一次，我自然不會留情，可是我更希望，下一次見你，你可以想清楚。」

回雪退了兩步，眼前那少年正閉著眼睛，面相柔和又溫雅，她伸手，隔著空氣遠遠地覆上他鼻唇，便越發的像那個人了。

她不由自主的於唇畔勾勒出笑意，然後淡淡道，「你的針還你了。」

其實大概還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回雪想，也許真的來日方長，這樣留下來好多沒有說的話，其實是個好盼頭。

雲行心中計算著時間，他還不能死，想做的事情還沒有正式開始，現在死了是在願望，若是回雪今日真的想殺了自己，倒不如趁著現在她警惕不高反擊，大概也有一半的勝算。他心中計量著這樣精準危險的事情，臉上其實一點不動聲色，方才說的話真假參半，但是自從他跟了雲城，確確實實第一課便是不露形容。

誰料到正這樣想著，回雪便輕聲放了這樣一句話，雲行吃了一驚，他極快的調整回雲淡風輕的神情，心中卻舒了一口氣。可是等他睜開眼睛，回雪便已經站在了遠處的樹頂。微微的銀色光芒反射進他的眼睛，他低頭看那棵樹，樹幹上不多不少，三根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