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東西……說來你我都沒見過。十年前陛下御駕親征帶著我爹去夜門關擊退匈奴，處決了逃兵叛將，損失慘重，好在護住了我大瀚國北部最險要的一處。事情就出在陛下起駕回朝那天夜裡。」

靳霖一提到父親當年的英勇事跡就兩眼冒星星，恨不得跟好友說上一天一夜。安成灝不想繼續聽他啰嗦，把點心盤子往自己這邊一攬，讓他長話短說。

「其實就是少了張關外的地圖。我爹是這麼說的。不過就是張紙罷了，可陛下偏偏一直惦記著，這次更是派了那麼多人去找，這難道不是大海撈針嗎？關外那種地方，遍地荒草熱得要命。十年時間，莫說一張紙，就算是一冊書放在那兒都能給你烤成脆渣渣。」

撈回一塊花糕，靳小公子含混著朝自己嘴裡倒茶。安成灝繼續追問：

「可這和你躲到我清桐坊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

他顧不得嘴裡的食物，掏出了懷裡的一整摞紙：

「丟了張地圖能算什麼大事？我自己都能找出一大堆來。我爹糊弄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小我就想跑夜門關看看，最好能騎上馬隨我爹殺上一場。可我爹的脾氣你也知道，到現在我都只是偷偷學點兒功夫，平日里那可是裝成連把短匕首都拿不動的樣子。」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表情略顯失落：

「你我年紀相仿，我雖說惦記著出遠門，可也從來沒敢試一次……」

「不會吧？？」

安成灝覺得事情不妙：

「靳兄該不會要帶我一起去？」

靳霖點了點頭。雲馭終於聽不下去，太陽越爬越高，屋脊後的陽光曬得人頭昏腦漲。一旁的白祿終於憋不住，一聲響亮的噴嚏過後，兩人都從房檐上滾了下來。

「嘶……」

安成灝悄悄扶額，只覺得自己腦袋裡有幾處地方一跳一跳揪著疼。

白祿已然幻化成平時那副幼童的模樣，雲馭從高處滾落摔了這麼一下，後腰像要斷了一樣，痛的直咧嘴。

「失禮了，敢問公子是？」

靳霖很會給人打圓場，讓出了自己的椅子，扶著雲馭坐上去，白祿邁著小短腿跟上去，窩到前輩懷裡乖乖坐著。

「我是——」

「這是我師兄。」

聽到安成灝這麼叫自己，雲馭差點兒老淚縱橫，放下白祿就給了他一個熊抱。上一秒自己還感動不已，下一秒就被他拽著去了房裡。

「成灝兄這是？」

「實在抱歉，暫時失陪。」

安成灝推開他，把門一關，小狐狸拿尾巴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從縫隙中偷看。

「你要隨他去關外？」

雲馭偷聽了這麼久，抓准了重點，理直氣壯跟他講道理：

「你那好友孩子氣離家出走也就罷了，你怎麼也要跟他一起胡鬧？不行，師兄不允許你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沒去過，你怎麼知道那裡兇險？我叫你一聲師兄，不過是讓你安心罷了。」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安成灝勉強接受了雲馭自稱為神仙下凡這件事。自己的心思自己藏著就好，他這種不解風情的人，實在是難以點化。

「你怎麼知道我沒去過？你師兄我當年可是上天入地走南闖北，莫說關外，東瀛那兒我還待過幾年。」

雲馭的確喜歡四處雲遊，到處跑尋找殘譜的線索。上一張殘譜還是一片空白，現在安成灝一走，自己信不過別人，又不懂音律，實在是沒得選擇，只能跟著他，以師兄的名義來保護他。

白祿也搖著尾巴走過來，小聲道：

「能不能也……」

「不能。」「那當然！」

雲馭和安成灝同時開口，對視一眼，又相繼改口：

「還是跟著吧。」「算了。」

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雲馭率先開口：

「師弟啊，這關外真的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你人生地不熟的，去那麼遠的地方只是為了好玩嗎？」

安成灝沒有回答，眼神里算是默認。從小讀著那些慷慨豪邁的詩文，他的確想去遠一點的地方走走，還能找找靈感去譜新的曲子。

「你要去也可以。」

雲馭理了理兩鬢礙事的頭髮，額前隱約有個印記，是眼睛形狀的輪廓，瞬間浮現，又消失不見。

一條鎖鏈已經悄悄爬上了自己的後背，安成灝一臉無奈，被他困在原地動彈不得。雲馭露出個得意的表情，扯了扯手裡那條捆仙索，頸間的項圈和垂下的鎖鏈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師兄我可是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出不了門。帶不帶我去，就看你自己的決定了。」

胥城府難得平靜一次，府尹此時正為了找人的事情發愁。

靳將軍親自來京城，板著一張臉說是要找自己的小兒子，還氣勢洶洶派了十幾號人過來，滿大街問來問去，已經有不少百姓不堪其擾過來找自己。

這哪裡是來找人，分明就是抓逃犯。椅子上的老人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又想到了牢里那位不知是人還是鬼的傢伙。

「大人——」

一個小廝跑著跪在了自己面前，府尹把他扶了起來：

「慌慌張張的，可是又發生什麼事了？」

「那靳將軍……」

話音剛落，樹叢外傳來一陣中氣十足的笑聲。有人大踏步走進庭院，沿路的小婢女紛紛退讓。

「府尹大人可真是清閑。老夫這次不請自來，還望大人多多寬恕。」

一個高大的人影映入眼簾，來者正是靳霖的父親靳峰靳將軍。老者從椅子上起身，朝他回了一禮：

「哪裡哪裡。將軍請坐，本府正有要事與將軍商量。」

「閆大人真是客氣。」

府尹忽然怔住。來到京城之後，除了師爺還沒幾個人知道自己的真實姓名。

「據聞將軍府小公子擅自從私塾跑出來，現在街上有不少您的人在找他。本府倒想……」

「先不提那臭小子。」

靳將軍取出了一卷錦帛，上面印著宮廷密令才會用的紋樣。府尹見狀立刻就要跪下接旨，被他攔了回去。

「這是陛下的密旨。老夫也有一份。還請府尹大人帶老夫去一趟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