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慕容風是刃的弟子，也應當屬於雲水教，但教中並不缺人手，而當時沈長風對蘇葉頗有疑慮，教中反倒不是安全的地方，便將慕容風在內的一群弟子派遣到其他地方歷練，雖然占著這樣的名頭，但是雲水這樣的地方，遵從的都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道理，若能活下來，或許能等到總教召回的那一天。

沈長風說，「你入落霞山莊，還跟著這群人集結蓬萊？是何居心？」

「教主明鑒，」慕容風單膝跪地，恭敬肅穆，眼神中還有些許恨意，「落霞山莊莊主先前與關外匪幫合謀，才害得我家破人亡，這正是先前入匪幫，那幫主所告知，此仇我若不知便算了，既然知曉，便一定叫他一報還一報，方可平息內心怨氣。」

沈長風點點頭，「既如此，不如你回去，趁此機會報仇，在這裡的位置便借我一用。」

慕容風將剩下的，應該交代的事情略微交代一番，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忽然走廊傳來腳步聲，兩人面上俱是一驚，不多時卻有人敲門，慕容風聲音很冷，頗有幾分冰雪美人的氣勢，「何人？」

「俠士，在下墨鏡含。」外邊的人喊。

「何事？」

「無意打攪，實在是方才蓬萊閣送了通知，請我們明日一早去議事。」他說話刻意拔高了音量，似乎是怕裡面的人聽得不清楚，但是語氣又刻意的恭敬，沈長風覺得有趣，也覺得少男少女的這般情懷，十分久遠。卻聽慕容風冷聲，「多謝少莊主告知，若無他事，明日再見。」

「教主，武林盟對此事十分看重，您去了也請務必小心，正派高手集結，唯怕他們若是聯手，您也不是對手。」慕容風恭敬道，「這少莊主雖然面上愚鈍，其實心中陰險自私，他這樣看似處處討好我，實則是想要拉攏實力同他幾位兄弟爭鬥。」

沈長風微微笑，「不必擔心，你自去做你的事情就好。」

「還有何事？」

「.......屬下，不知師父近況如何，教主隻身前來，也不見師父陪伴，我......」慕容風微微低頭，十分局促。

沈長風微訝，「無事，等你做完你的事情，若想見他，便回雲水來找我。」

翌日清晨，沈長風坐在鏡前已經好長時間，其實這一輩子，也不怎麼穿過這樣雪白素凈的衣服，雖然眼前確實一新，卻總還是覺得自己不大配得上。少見的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少莊主勤勤懇懇來敲門，少莊主喊，「俠士，待會兒蓬萊閣的人就來了，您不起身吃點東西嗎？」

沈長風深吸一口氣，面上已經一層一層覆起慕容風的平日裝束，她將白色的斗篷戴好，然後起身。

樓下是正在用餐的武林中人，沈長風自撿了一張幹凈桌子，要了些糕點茶葉，少莊主倒是不糾纏，直接坐到臨近桌上去。樓中零零碎碎，都是些武林中人的八卦逸事，沈長風覺得有趣，側耳聽了幾句。

有一桌道，「別看武林盟主這般年紀輕輕便威震武林，實際上吶，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怎麼說？」對面的人訝道。

「盟主夫人你可知曉？她乃是北洛的長公主，這位長公主身世坎坷的很，據傳言說是北洛先皇帝在宮外的私生女，歷了好些磨難勉強保住性命。」

「這些倒是早先聽人說過，怎麼，這也同武林盟主有關？」

「自然，武林盟主乃是天生神童，自出生便在的武當山上修行，十二歲背負著使命下山，按理說是不應當陷入朝堂之爭的，但下山那一日，正好救了被追殺的盟主夫人，這便是這樁奇緣開始的地方了。」這人說到得意處，飲了口酒。

「若真是這樣，那固然是奇緣，但不是說盟主父親乃是北洛的丞相嗎？他能做官，那不正是理所當然？」

「老兄，這便是你不懂了。北洛復國之後，皇帝清明，正是有著一舉統一北方的天時地利，他若是真的想在官場上有所成就，為何不一直輔佐，或者。」這人壓低了聲音，「取而代之？盟主只是修道之人，天生便是這樣的使命而已。」

「故而，兄台你的意思是這位武林盟主乃是為了這位公主，而輔佐朝廷？」

那人點點頭，「傳聞正是這樣，當年北洛皇子為了復國，曾在南離做過將軍，平了好多叛亂，按說，那位南離皇帝是打算幫北洛皇子復國的，但奈何這公主生了大病，非得南離國寶南離木才能夠救活。我們盟主便夜闖皇宮盜了南離木，還殺了南離繼承的公主，不然你以為當初南離那樣的兵力，北洛皇子非舍爾求其次，要同蓬萊閣閣主結盟？」

聽前邊的時候，沈長風還覺得乍舌，聽到後來便覺得閑話果真只是閑話，固然有真有假，這都不打緊，但自己這樣的重要角色怎麼就沒在這樣的傳奇里？沈長風挺不滿的。

所以說，當年的林帆，從一出現便是為了朱若嗎？

所以說，當年的自己，是多麼可笑的存在啊。

沈長風起身，倒是也不覺得多麼難過，情情愛愛的苦痛，於今日算來也有兩輩子了，就算非要將如今一身灑脫看做是嘴硬，那麼，自知之明終歸會有點吧。

不論是在林帆眼中，還在師兄眼中，自己都不過是一文不值的小丑罷了。

很累很累的時候，也就終於可以放手了。

書上說，看破放下，便可飛升，她努力的看破了好多年，努力的告誡自己放下，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才發現，原來不一定只有看破才能放下，憊極的時候，也有放下。

用完早餐，便隨同少莊主以及那庄中隨從同去蓬萊。蓬萊的大門以漢白玉堆砌，修的極高，除卻門外站著的十來個佩刀劍者，院牆周圍倒是安靜，只是這蓬萊的上一任閣主夫人乃是南離鼎鼎有名的奇門遁甲大師顧無雙的傳人，故而蓬萊此地，越是沒人看守的地方，便越不敢涉足。

沈長風微有些出神，前邊的少莊主卻站住了，迎面有人道，「少莊主好，有失遠迎，令尊身體可好？」

這聲音知禮又有底氣，熟悉又陌生，沈長風乍然回神，她隔著一層一疊的素紗看他，看他愈發成熟英俊的臉龐，看他略顯滄桑厚重的眼，看的鼻頭酸澀。

這一生孤苦伶仃，漂泊辛酸，幸得回頭來，還有那一份獨一無二的光。

她因前生惡毒才得今生這樣悲慘的果報，卻還是心心念念固執己見的求那份不該屬於她的東西。

少莊主與那人的客氣話她沒有聽到多少，心中矛盾痛苦，一邊熱切希望時間真的能夠停頓或者回溯，她便狠狠擁抱他，再也不鬆手，一邊卻知曉自己卑鄙又噁心，明明貪婪著卻還要標榜高尚愚貞。

她怎麼配呢？

顧子臻容顏含笑，同這天下第一庄的少莊主交談甚歡，卻忽然覺得有一道強烈的目光看了他很久，心中升騰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他詫異的循著那目光看去，看見頭覆面紗的女子，那女子一身雪白，還在看著他出神。

他只是微微一愣，唇畔便自然而然的挽起些應酬笑意，顧子臻道，「這位？」

少莊主轉身，「……哦，這位是江湖小有些名氣的關外客，是我庄的客卿。」

沈長風回神，她緩緩收回目光，雲淡風輕的作揖。

「久仰。」倒是顧子臻先開口，他面上不露一點聲色，也不怎麼在意眼前人的輕慢態度，只是側身，「諸位俠士請。」

一襲青衫，長身玉立，說不盡的風流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