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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祁玉之猶豫了半晌還是走過去，問道：「您先前說回天後要問我一個問題，不知是什麼？」離開第六界已然幾日，但大人每次見他都只是囑咐幾句跟著沐樓好好學，總有用處，似乎絲毫沒打算問自己什麼，他都懷疑，大人是否只是隨口一說，實則已將忘了。

葉曇清撒魚食的手頓住，鬆手將餌料放回盤中，片刻後淡聲道：「償逝者所願，渡死者之魂，哪個重要？」

「渡魂為重。」

「渡魂？」

「是。」

「呵~。」葉曇清輕笑，略轉身稍稍側靠在欄桿上，看向祁玉之，道：「你心思細膩，能感他人所感，憂他人所憂，我以為你會選前者，卻不想是這樣，且如此果斷。」

祁玉之略顯迷茫的抓抓後腦勺，有些不太懂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他給的答案是否是風司大人想要的答案，但他第一次見葉曇清對他笑得如此輕鬆愜意，於是也不管別的，只接著往下說，「死魂不渡，鬼氣陰結，會亂了六界平衡，不能償逝者所願固然遺憾，但若因六界失衡而起禍亂，遺憾之事只會更多。」

「若將魂靈強行帶入輪迴，亦會有怨氣凝結。」

「怨氣許有消散那日，鬼氣卻不會。」亡者身上不一定有怨氣，但一定有鬼氣。

葉曇清垂眸，指尖將魚食捻起放下，捻起放下，片刻後笑道：「或許你是對的。」幾顆魚食扔進蓮池濺出幾圈漣漪，成群的錦鯉爭搶著那寥寥數粒餌料，明明一日三餐比誰都吃得準時，還活像平日里被虐待餓狠了的模樣，葉曇清淺聲嘆氣，一句話說得細如蚊吟，「……可我卻做不到。」

「啊？您說什麼？」祁玉之抬頭問，最後一句聲音太小他沒聽清。

「沒什麼，玉之既覺得渡魂為重，那以後便切記以此行事，萬莫動搖。」

「……是。」祁玉之剛退後半步又默默將步子挪回去，想了想問道：「大人，那隻蛇妖曾說她的幻境是讀取魂魄而造，所以一景一物皆自真實，但我卻不受她半分影響，您可知，可能是何緣故？」

「她的幻境是從魂魄所得？」葉曇清眼底劃過一道微光，說話卻還是那副冷清不甚在意的語氣，好像只是隨口一問。

「是。」

「純質直率，無所避忌，或許，你從無什麼值得傷心悲痛的往事，所以便拿你沒辦法。」葉曇清答。

「原來如此！」祁玉之點頭恍然，他確實沒什麼好悲傷的往事來著，不過這樣說起來，大人她……，想著悄悄看了兩眼葉曇清，卻還是只看見一張白璧無瑕半點不帶情緒的側顏。

「……大人，道衍君又來請見了。」傳話的女子跑得氣喘，清秀的臉也出了薄汗微紅，只一個勁兒拿手朝著臉扇風。

「小玥，下次再通傳就用術法過來吧。」祁玉之實在看不下去，順手從身旁摘下片樹葉變成摺扇遞給她，「你做了三百年的神仙怎麼還沒習慣啊……。」

小玥尷尬接過，哈哈哈笑了幾聲，小聲咕噥，「我這不是人界的業務做得多了嗎。」

又來了……？葉曇清蹙眉，道：「說本司病了，不見客。」

祁玉之：「……。」又病了……。

「……。」您這理由用了好幾日了要不要換一個，小玥嘴角微抽，道：「哦……對了大人，今日道衍君身邊多帶了一人，叫璞瑜，道衍君說您這次若還病著便將這名字說與你聽，保證名到病除。」

「璞瑜道長倒是好脾氣，自己等了近百年，讓道衍君跪了三日也便算作罷。」沐樓不知從哪裡過來，懷裡抱了只白狐狸，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毛，將那身狐皮捋得順滑仿若泛著微光。

道衍回天便將自己的神宮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將那一潭水抽幹終於在淤泥里找到那個自己遺失的靈盒，封印一解記憶便回來了，當初歸天前將回憶封存又交予好友便以為萬無一失，所以心底從無掛念，結果鬧出未曾想這許多事來，大約果真是天道也看不慣他太敷衍。

「霧澤養的小傢伙，他去轄地誅邪帶著不便，便讓我看顧幾日。」沐樓見葉曇清看過來，開口主動解釋，「看它還算乖巧我便應了。」其實是這小狐狸見他那時那一幅愛答不理的模樣像極了她，所以才一時興起答應下來。

「請道衍君進來。」葉曇清輕嘆，躲不過的還是躲不過，伸手摸摸小狐狸，它也不認生，甚至還拿腦袋蹭了蹭她的掌心，柔軟溫順確實乖巧，讓她心情也跟著好了點。

「對我愛答不理，對著美人卻肯獻殷勤。」沐樓面上似是無奈搖頭開著玩笑，實則心裡開始盤算著是否要把這狐狸退回主人家去，想了想是有些不妥，於是將目光盯上安靜站在一旁的祁玉之，一會兒讓這小神仙幫忙帶幾天。

「難得，風司大人今日總算病癒。」道衍一到場就朝葉曇清狠翻了個白眼，「您下次倒是換個理由敷衍本君。」

「道長近來可好。」璞瑜還是魂體狀態，但凝實了很多，這幾日用了許多靈藥仙草，也算成效不錯。

「嗯。」璞瑜靦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叨擾了。」

「道長來不算叨擾。」算還債，葉曇清終於將目光放到道衍身上，一改對璞瑜的客氣，冷淡道：「自己坐。」

「璞瑜你第一次來風司，我帶你逛逛吧。」祁玉之收到沐樓示意後熱情的將人帶走了，在場便只剩下三個，葉曇清看向道衍，「有話直說。」

道衍：「先前答應赤女的事。」

葉曇清：「辦不到。」

道衍：「還有小道士，他本是有仙緣的人，本君不能讓他一直以魂體跟在本君身邊，若能走個後門重歷一次輪迴將已斷的仙緣續上……。」

「恕本司無能。」葉曇清一口回絕，面容仿若結了層霜。

「本君在冥府沒有熟人，但你有。」

「沒有！」葉曇清音色偏冷，此時竟也能聽出兩分壓抑的怒意。

「曇清。」道衍聲音微低，令人分不清是胸有成竹理直氣壯還是有兩分愧疚的強行要求，「本君這次來不是同你商量，是來討債，你欠他的。」

葉曇清不語，道衍從靈戒里取出兩壇酒，一壇遞給葉曇清，道：「自然，本君也欠你的。」也不管葉曇清並未啟壇，隨手碰了個壇他便自顧喝上了，「謝你這幾日為我和小道士奔波的情誼，雖說這本是你分內之事，但以後有用得著我道衍的地方你開口我能做到的也必不推辭，不過，我將他託付於你，你沒護住他是事實。」

「我知曉了。」葉曇清指尖摩挲著粗糙的壇面，反手將酒罈扔道衍腦袋上砸了個粉碎，一壇好酒從頭淋下，把某位神君澆了個懵，「你說的那兩件，我會去做。」說完便轉身走了，絲毫不講究待客之道。

「靠！」道衍默默抹了把臉，「本君的好酒。」罷了，答應了便好。

沐樓當個透明人施施然從旁邊走過，留下一句謝了讓道衍摸不著頭腦。

他很想知道，那位冥界的故人到底知道些什麼，可惜遞了幾次拜帖都吃了閉門羹，此次曇清前去，於他而言也是個窺見冰山一角的機會，所以方才，他對道衍的為難並非無法替她擋回去，卻始終一句話也不曾阻攔。

他又對不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