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曉，一直守在門外的同春與同秋，已然坐在石階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睡意漸濃，同春便挨著同秋的肩漸漸睡沉了。

朱漆木門緩緩輕啟，萬鳶邊搖著摺扇，邊跨過門檻步出門外，在見同春同秋二人時，他不由放輕了腳步，走上前去，而後俯身以扇柄敲了敲她們二人的腦袋。

見她們身子一震，驚醒過來的模樣煞是有趣，萬鳶不禁笑了笑，唇角微翹，眉眼彎彎，笑如朗月入懷。

他直起上身，指間的摺扇輕輕一抖而展，隨之，他微笑著輕搖摺扇，看著她們二人捂著腦袋站起身來行禮問好。

「王爺……」同春委屈地瞅著他。

萬鳶見她撅著嘴，似有什麼話想說，便又合起摺扇，敲了敲她的額，只是力道甚輕，倒也不疼。

「春夜風寒，也不曉得與你同秋姐姐先回房歇息，還待在這兒做甚？」

「呃……」說起這個，二人臉上不由染了一抹緋紅。

萬鳶輕挑了眉梢，帶著笑意看著她們。

同春糾結了半晌，她看了眼那扇朱漆木門，而後猶猶豫豫地開口問道：「王爺，柳公子他、他還好嗎……」語罷，她臉上更紅了幾分。

掩在薄門後的粗重喘息聲交纏著，男子交合時的身影，被燈火照影在窗紙上。憶起時，同春害羞自是難免的，她想起昨日才見過的柳公子，清清冷冷的，若初春里未融的冬雪，寒意仍存，卻留有春風拂過的溫暖。

她昨日雖笑他是腫臉包子，可心裡自也暗嘆了一番那人如神仙般的相貌。本以為那人會生氣，不料他卻不以為意，甚至還給她夾菜。

看似冰冷之人，其實卻是個溫暖而又溫柔的人。彼時聽聞他是茶商時，她有些訝然，怎麼看也不是個口齒伶俐的人，然而竟是個商賈……

她還是頭一回見這麼笨的茶商。明明看起來是個聰明人，雖不會說話，可腦袋應也沒甚問題，怎的就被王爺拐進了王府，還回不得家了。

萬鳶聞言，搖扇笑了笑，道：「這麼關心他？」他臉上雖是在笑，可眼底里的寒意卻甚是可怕。

「好奇而已嘛……」同春嘟了嘟嘴，低下了頭。

「有什麼可好奇的？」萬鳶又敲了敲她的額。

一直沉默不語的同秋，驀地伸手扯了扯同春的衣袖，蹙了秀眉道：「同春，不該問的別問。」

「知道了，小秋姐姐。」同春嘴上如此說著，可心下卻有些不高興。

問及柳公子之事而已，也算不該問的嗎？

萬鳶微揚起臉，看著同春委屈的模樣，唇角帶著譏諷的笑意愈發深了幾分。

「你們不是都聽到了嗎？」萬鳶輕搖著摺扇，笑容淺淺地道，「可別太關心他，本王不喜歡。」說罷，不待她們回答，便拂袖而離。

……

曉霧方歇，燦金的陽光初照入室中。柳冬醒來時，身子一片酸軟，腦袋也有些暈暈沉沉的。

他怔怔地看著那片散落於地上的陽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回過神來時，他眼裡已有淚光閃爍，只是卻始終未落下一滴淚來。

朱漆房門輕啟時，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響，柳冬旋即將自己的半張臉藏進錦被裡，緊閉了雙眼，佯裝熟睡的模樣。

腳步聲漸近，他愈發不安起來，直至有熟悉的衣香，無端繚繞於鼻尖時，他不由緊張了起來，眼睫微微一顫時，忽聞了那人的一聲輕笑。

「還睡？」萬鳶俯下身，捏住了他的鼻，笑著近看著他的臉，在見他的眉微微蹙起時，嗤笑道，「想騙過本王，就莫要亂動啊。」

這蠢貨，哪有人像他這麼裝睡的。

既然被他察覺了，柳冬也不打算再裝了，他抬起眼眸，看著近在眼前的俊朗臉龐，不禁蹙緊了眉頭，他艱難地抬起一條手臂，而後厭惡地拿開捏著他的手。

萬鳶笑容依舊，似不大在意他臉上的厭惡之色，二人無言相視良久，才聽萬鳶開口：「還不起？不是想見夫人麼？」語罷，竟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額。

柳冬躲了躲他的手，依舊沒有說話，只面色淡漠地了掀開被子，正要下床榻時，忽覺身子一輕，下一刻，才驚覺自己被萬鳶橫抱在懷中。

本想掙開萬鳶的懷抱，不料他還未使力，那人便笑著掐了一下他的腰，頓時，全身失力，只能老老實實的待在他的懷中。

「身子還難受吧？下次本王溫柔些好了。」此話說的甚是曖昧，偏偏還要在他耳邊輕聲說出，「好好記住現在吧，怕是待到某日，本王便會膩了。」

柳冬臉色很是難看，藏在衣袖下的手握緊又松，似在平息著心下的慍意。

甚想罵他，可又不敢，到頭來只悶出滿肚子的氣。

然，那人卻看起來心情大好，待他洗漱畢，便又抱著人回了房中，親自給他換上一身墨藍的衣裳。

二人身量相差不大，還算合身，柳冬穿著這身墨藍衣時，萬鳶歡喜的將他抱在懷中，那衣上皆是淡淡的熏香，是萬鳶平日裡衣上的淺香。

甫一想到柳冬身上皆是他的味道，萬鳶渾身便會莫名一顫，只把人抱得更緊了些，高高興興的給他系著衣帶。

「想吃什麼？」萬鳶問道。

「隨意。」

「見完夫人後，要去走走嗎？」

「想回家。」

話音剛落，驀然一片沉悶。

柳冬低垂著眉目，看著那給自己系著衣帶的，骨節分明的手微微一頓。

心頓時懸了起來。

「你又想惹本王生氣了？」萬鳶咬牙切齒地問。

柳冬抿了抿唇，不敢再回答。

他聽到身後之人冷哼了一聲，也沉默了下來，只是那給自己系著衣帶的手，似在泄氣般的狠狠扯了扯衣帶。

待給他穿好衣裳後，萬鳶也不說話，只直接推開了他，柳冬險些摔落於地，幸而穩住了腳步。

萬鳶自是不在意他會否摔在地上，也不扶他，只緩緩站起身來，以袖拂了拂衣裳，隨之負手而立於柳冬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這身衣裳，你既已穿過了，便當本王贈與你的。」萬鳶淡淡地道，復又抬手給他理了理衣領，「雖允你回去見夫人，可在黃昏之前，定要回至本王的馬車上。」

柳冬敷衍地應了一聲，自不會放在心上。

可當他抬眸間，看向萬鳶時，卻看見他的臉上，似有些微微的不舍。

錯覺嗎？

柳冬還想看的更清楚些，可那人卻抬起了眼眸，他連忙低下了腦袋，面色淡漠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