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向柳宅的馬車緩緩，路上並不平穩，有些搖晃，萬鳶幹脆倚在柳冬的身上，抬起指尖，輕繞玩弄著那縷落在肩上的墨發。

柳冬懶得搭理他，轉首掀起車窗簾子，往外看去，一片桃紅柳綠，春風輕柔吹拂著，江面泛起微微漣漪，小橋旁的桃花正紛紛而落，那粉牆黛瓦的臨水人家，皆隱現在青煙裊裊中。

看了一會兒，他方才垂下手來，任由淺紅的簾子垂落下來，掩住窗外的風光。

二人沉默著，彼此間的呼吸聲聽得很是清楚。

玩弄輕繞著墨發的指尖，終是稍停了下來，他放下了手，卻又覆上了柳冬的手背。

「你知道嗎？你適才遠遠見過的那座山上，有本王在去年埋下的酒。」萬鳶與柳冬十指相扣起來，倚在他的身上，淡淡地道。

那座山上埋下的是天下最甜的酒，若有一日，遇到動心之人，他便會將那天下最甜的酒贈與那人。

可卻始終不會親口承認，他會喜歡上那人。

「是嗎？」柳冬敷衍地回了一句。

「你想知道本王為何在山上埋下酒嗎？」

這次柳冬卻沒有回答。

萬鳶笑了笑，鬆開與他十指相扣的手，而後道：「才不告訴你。」

柳冬本就沒想知道，冷笑了一聲，便別過了臉，懶得再搭理他。

「其實不想讓你去見夫人的。」萬鳶自顧自地說著，「可本王既然答應你了，那自是要做到，但你也不可以騙本王，說好了黃昏之前回來，那你定然要在黃昏之前，回至本王身邊。」

此話一出，他本想反駁的，可話至嘴邊，復又想起這幾日以來，挨過的巴掌和辱罵，忍了又忍，終將欲說之言咽回肚中。

他不回答，萬鳶也一時無言。

沉默了良久，又聽萬鳶問道：「你與夫人何時相識？你又為何喜歡她？若是本王比她先，你會先喜歡上本王嗎？」說至最後，他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的側容。

莫名的，有些期待。

可等了好久，仍舊等不到他的回答。本帶著期待的心，驀地有些失落，想到這幾日里，他從未對自己笑過，心裡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他自以為對他極好，又是給他喂飯，又是給他穿衣，甚至在歡好之後，也是他給那茶商清理身子的。更何況，他貴為康王，相貌也是生得極好，無妻無妾，家財萬貫，他怎麼想不明白，那茶商為何就不想想他。

不過也罷，說不定再過幾月，便會對他無甚興趣了。

應該如此。

良久，良久。

那坐在身旁的茶商依舊沒有說話。萬鳶有些微惱，很想揚手給他一掌，讓他明白不理睬自己的後果，可當見到他微顫著的眼睫和抿緊的唇時，那本鑽上心頭的怒火，忽的消散了大半。

他在害怕嗎？

可有什麼好怕？自己不是還沒動手嗎？

煩躁。

萬鳶握緊了拳，悶著氣轉過了臉，不再打算與他說話，只在心下想著，晚些回了王府，該要如何教訓他。

彼此沉默不知許久，忽聞身旁之人輕輕開口：「四年前，就在客似雲來樓里與她相識。」

至今未忘的，便是那日的大雨滂沱。猶記得那場雨下得突然，他因躲雨而踏進了客似雲來樓里，正舉袖拭著臉上的雨水，卻忽有人遞來了一張錦帕。

他抬首一看，入目的是女子清秀的臉，她朝他微微一笑，而後將手裡的傘借給了他，他有些尷尬，本不想收下，可她卻說待會兒會有人來接她。眼看著雨愈下愈急，他雖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借了她的傘回去。

在離開之前，彼此約定三日之後，再在客似雲來樓里相見。猶記那三日里，他每每見到那柄紙傘，便會想起那個女子，三日之後，再到客似雲來樓還傘時，方與彼此相識為友。

再後來，他向她表明了心意，她卻沒有應承，只是讓他再等等，而他等了她約有一年之久，方與她結為夫妻。

想起這些，柳冬的唇角不禁微微翹起。

本在生著悶氣的萬鳶，忽聽到柳冬的聲音，不由一怔，轉首看去，在見他唇角的笑時，心頭驀地一動。

暗暗平靜了一下，萬鳶方才開口：「若在四年前，是本王先與你相識，那是否就不同了？」他今日有些天真，也不知怎的，就想糾結於這事上。

柳冬聞言，方才回過神來，他斂了笑意，瞥了萬鳶一眼，道：「我不喜歡男人。」

萬鳶笑著，輕挑了眉梢，猛然湊近了他的臉，「當真不喜歡？可你這裡……」說著，他伸手捏了捏柳冬的屁股，「不是很喜歡男人嗎？昨晚哭著求饒的是誰？你不記得了？」

「說是不喜歡男人，可被進入的時候，卻叫的跟盪fu似的，還用那裡一直纏著本王，還敢說不喜歡？」

話音剛落，柳冬臉色蒼白，藏於袖下的手也緊握成拳。

見柳冬臉色甚是難看，他卻心情大好，正想再說些什麼時，馬車卻忽然停下了。

車簾被人緩緩捲起，接著，便聽馬夫的聲音響起：「王爺，到了。」

萬鳶應了一聲，依舊目光炯炯地盯著那茶商看。

「本王說過的話，你記住了嗎？」

「嗯。」柳冬敷衍地點了點頭，他只想快些離開有萬鳶的地方。

見他答應，萬鳶也安心了許多，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輕聲道：「讓本王抱你下去吧。」聲音極輕，宛如耳語。

「不必，讓人看了不好。」

萬鳶笑了笑，「也好，那你記得黃昏前回來，本王等你。」難得沒有迫他。

柳冬冷著臉點了點頭，而後起身下了馬車，便抬手將車簾放下了。萬鳶看著那垂落下的車簾，笑容也一時僵在了臉上。

那人的性子，真是……

萬鳶執起摺扇，而後以扇柄輕挑起了車簾，探頭往外看去。那抹墨藍的身影就在不遠處，他緊盯著他，目光完全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

待到那扇緊閉的朱漆大門緩緩輕啟，終見柳冬踏進柳宅後，他方才放下車簾，坐在馬車上，有些寂寞的，打開了摺扇。

指尖輕撫上扇面的墨畫，不禁輕輕一嘆。

「本王這次沒有騙你，讓你去見了夫人，那你也莫要騙本王……」

他聲音極輕的自語著。

第一次，覺得有些莫名的失落與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