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灝又開始一口一個「小生」自稱起來，故意噎得他不愉快。這點小性子都被雲馭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小屁孩果然還是小屁孩，鬧彆扭都沒點新套路。

「前輩前輩……」

「誒呀別扯我。」

白祿順著雲馭的衣服爬到他肩上，一邊甩著尾巴示意他看前方，一邊附在他耳邊說道：

「前輩你快看——」

和中原多數賭場不同，夜門關里無論是高樓廣廈還是低矮平房，牆壁一側都用小石子和各色礦石顏料畫出來兩張人臉，一方一圓，很明顯不是西域人的長相。

最重要的是，那畫功過於放飛自我，既粗獷又不敢恭維，可以說多瞧一眼都能讓人做好幾天的噩夢。

雲馭見此，不僅眉頭一皺：

「上次我來可沒見著這些。幸虧現在還是白天，這要是晚上哪個倒霉蛋打著燈籠回家去，冷不丁瞧見這麼兩張臉，還不得嚇個半死？」

「你說這話可別讓外人聽見。」

一直沉默不語的安成灝湊了過來，示意他說這話時離靳霖遠一點，低聲解釋道：

「這個畫像之所以每家每戶都要掛著，無非也就是拿來辟邪鎮宅。雖然畫的丑了點兒……好歹也是人家的風俗文化，我們還是多尊重點兒更好。」

雲馭挑眉不語，似乎對牆上的畫像很感興趣，靳霖本來高高興興走在前面，一回頭髮現他們都抬著頭朝上看，於是也跟過來：

「你們在說這個？」

「靳兄認識他們？」

安成灝指了指牆上的巨幅畫像，靳霖有些不好意思回答，轉念一想還是說出口：

「這是我那兩位兄長。前些年因為……」

一說到家族裡的豐功偉績，他就停不下來，語氣里滿滿的都是羨慕和憧憬。正是有無數個像靳家兩兄弟這樣的人戍邊保家衛國，才換得一方太平。

「你覺得有哪兒不對？」

雲馭微微低頭去問發獃的小狐狸，路過的人有不少朝他看過來。隨著目光越聚越多，他開始懷疑自己那些話是不是真的被人聽見了，或者自己臉上有什麼吸引人的東西。

一個豎著辮子的小娃娃不偏不倚剛好一頭撞上安成灝，對方鬼鬼祟祟瞧了一眼就迅速跑開。等到雲馭反應過來，那孩子早已經鑽進人群不見蹤影，靠眼睛很難認出來。

摸了摸腰間，雲馭還是沒習慣不帶拂塵的日子，順手揪下一根白祿身上的狐狸毛，變出把摺扇敲在自家師弟頭上：

「還不快把錢袋追回來？」

「臭小子站住——」

靳霖冒冒失失衝出去，鑽進人群沒了蹤影。安成灝沒來得及拉住他也被衝散。一隊胡人打扮的官兵走過來，把雲馭和白祿圍在中間。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息，小狐狸塌著耳朵神情警惕縮在自己肩上，雲馭撩開礙事的頭髮，眼睛一眯，伸手把白祿從肩上抱下來，按住他躁動的尾巴：

「你們這是做什麼？」

那群胡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是聽不懂漢話，有一個絡腮鬍走過來，指著白祿用奇怪的口音說：

「泥石納里賴的？圍何逮著塌？」

「什麼？」

雲馭故意裝傻，聽懂了也裝作沒聽懂，掏掏耳朵挑起眉毛，護住了懷裡的白狐。

「拿下！」

「慢著。」

人群後總算是走來一個熟悉的人，他回了那官員一禮，表情恭敬：

「草民見過靳將軍。」

「雲坊主。」

靳峰表情嚴肅，眼睛卻瞧著他手裡那毛茸茸的一大團：

「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夜門關禁止任何人帶狐狸進來？」

「什麼？」

雲馭沒想到他直接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不過幾年而已，這裡的破規矩倒是一樣沒少。

「帶下去。」

「不是吧……」

「抓住它！它跑了！」

白祿趁機撞開守衛，鑽進過往的行人堆里沒了影子。雲馭跟著追出去，一人一狐追著跑了半天，終於甩開追兵，在酒肆後找到個藏身之處。

「呼……這都什麼跟什麼？」

地上的白狐狸翻了個身，雲馭把它撈到手上揉了一把，一回頭就看到身後那兩張表情詭異的畫像，嚇得腿一抖，險些把白祿的毛揪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那靳家父子有問題。要畫也該是畫那些畫畫草草鳥獸蟲魚之類，再不濟也是畫那當朝皇帝，這二位的面相實在是……」

雲馭沉默不語，緩過神開始仔細研究牆上的畫像，在腦海里和靳霖那傻小子比對，算了算他那兩個兄長的命格。

瞧著前輩的表情逐漸變得奇怪，白祿化了個人形，尾巴和耳朵怎麼也收不回去，鬧騰了一番最後被迫放棄掙扎，踮起小短腿湊過去看他的手。

「怎麼了？算到什麼了嗎？」

「他們……」

搖了搖頭，雲馭覺得不太可能。他瞧著最高處那一座樓，囑咐白祿：

「我去找找他們。你先躲在這裡不要到處亂跑。」

「前輩小心——」

自從被人群衝散後，靳霖就一路追著那偷錢袋的小賊跑，那小屁孩跑得越快他追的就越來勁，繞了好幾條街，才終於把人堵在巷子里，剛想開口問幾句，一個巨大的麻袋從天而降把自己罩了進去。

「唔唔……」

「別掙扎了，這東西根本不會破。帶回去。」

「唔唔唔！」

一棒子下來，靳霖兩眼一抹黑什麼也看不見，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師兄——你在哪——」

眼看天色將暗，安成灝還在街頭到處晃悠找人，無奈之下，他瞧了瞧自己的雙手，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不知道上次變回原型究竟是怎麼回事？飛起來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他們？

一陣微風掠過，撩亂了自己額前的碎發，他抬頭一瞧，一隻小麻雀落在了自己肩上，完全不怕人，那雙小眼睛透出一股子機敏狡黠的意味來。

按夜門關這裡的氣候，根本不可能有麻雀出現。

「師兄？」

安成灝試探著喊了一聲，那小麻雀撲騰著翅膀離開，不慌不忙朝前飛去，飛一段距離就停下來等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