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淚痣像是又尖又利的刀子，深深地刺進了他經年未愈的那道早已潰爛的傷口裡，殘忍至極地緩慢攪動起來。

鮮血透過指縫之間從心口汩汩流出，自深海深處蔓延，滾燙刺目的緋紅覆蓋了純粹幹凈的蔚藍，染紅了整片海。

海水漫進了眼眸，模糊了視線，在一片蔚藍的海水之中，那是他最後一次看見這張臉。

彷彿老舊的相機爆閃一下後拍出來的灰白照片，把往昔里的全部都定格在了那一瞬間里。

在此後經年的無數個夢裡，那人的面容表情皆數藏匿於光影之下，他再也沒有見過這張臉。

極深的黑眸里映不進一縷光亮，背光佇立的身影輪廓分明，把繚亂的燈光、喧囂的人煙隔在了挺拔而立的身後。

層層迷霧被撥開，無數虛妄破碎開來，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見。

這是個美夢。

在夢裡，他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夢中人，那個他心裡認定的全世界頂好看的人。

陌昔仰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之人，貪婪的目光不厭其煩地描摹了那人一遍又一遍，他雙手微顫地撐著地面，卻連動也不敢動一下，生怕弄碎了這好不容易得見一眼的泡沫。

顧贏停佇在原地片刻，冷冽的視線里夾帶了幾分審視，垂眸打量了眼這個半跪在他面前的人。

白襯衫半敞開露出喉嚨下精緻誘人的鎖骨，略長的衣擺半掖進褲腰裡若有若無地勾勒出其下性感的腰線。眼角滲出的淚珠還搖搖欲墜地掛在下頜，那雙淺淡的瞳眸里蒙上了層薄薄的水光，一臉乖巧又討好地仰望著他，令人不由地心生可憐，卻又勾起了人潛藏於心的那些見不得光的慾念。

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是沒有碰到過，手段層出，花樣繁多，可左右也不過是為了金錢與地位。出賣了身體也要往上爬的野心他並不討厭，不過令他反感的是那一顆顆貪得無厭的心，有了他那個便宜爹被麻煩纏身的前車之鑒，他是一點兒也不想招惹麻煩。

顧贏沒打算去扶這個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半跪在地上的這人也沒有半分要起來的意思，大有在此地長跪不起的架勢。

雙方僵持了會兒，顧贏敗下陣來，他收回了視線正要走人，一抬腿就被人緊緊扯住了褲腳。

顧贏一回眸，正好撞進了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眸里，晶瑩透亮的水霧輕薄又朦朧，清晰地浮現出了自己的倒影。

大抵是這人身上有什麼難解之謎，這一刻，顧贏連他自己都弄不懂了，他是為了什麼而無法邁開腳步，最後反倒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那人低低地哭了起來。

手裡攥著他的褲腳不鬆手，抬頭仰望著他哭得淚流滿臉。

顧贏頗為無奈地半彎下腰，拂去那人睫毛上、眼角邊、還有臉頰兩側的淚痕，嫌棄卻又仔細地看了看那張哭花了的臉，然後問了句：「多少錢？」

陌昔一臉茫然又無辜地望著顧贏，被酒染得艷紅的唇線張張合合，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發不出聲來。

顧贏只得耐著性子垂下頭，壓低身子俯在了陌昔的頸側，想要聽清他嘴裡發出的那些支離破碎的氣音兒。

呼出的熱氣兒混著酒精的味道縈繞纏綿起來，曖昧的氣息像是驟然碎裂的香水瓶瀰漫浸了咫尺的呼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