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混進狂風中撲面而來，兩個人影在荒漠邊緣走走停停，偶爾蹲下來靠著石頭休息。

和現在的安成灝不同，雲馭即使一年半載不喝水都能生龍活虎到處蹦躂，現在把所自己帶的幹糧都讓給他，倒可以免了口腹之慾。

安成灝雖說自小被年婆婆慣大，也沒受過這樣的苦，這會兒口幹舌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背對著自家師兄賭氣。

「來來來，師兄給你看個寶貝。」

聽這話准沒好事。他這麼想著，依舊留給身邊那人一個氣鼓鼓的背影，活像當初那個羽毛都沒長齊還鬧脾氣的小肥鳥。

「我的話你也不聽了？」

挪了挪位置，安成灝還是一聲不吭。雲馭搭著他的肩膀，說出一句他從小就怕的話：

「不聽話，就不要你了。我自己去找……」

「不準走。」

雲馭剛轉身作勢要抬腳，一隻手拽住了自己的袖子。瞧他那副疲憊的樣子，倒是不忍心再捉弄他。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師兄能害你嗎？過來坐好。」

掏了掏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袱，雲馭把白祿帶的狐狸尾巴和一眾糕點吃食都翻了出來，終於找到了當時在胥城外摘的果子。

「張嘴。」

「唔？」

清甜的味道在唇舌間漾開，安成灝一臉茫然被塞了顆奇怪的小野果，嚼了嚼咽下去，露出期待的眼神，很明顯還想吃第二顆。

「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不能多吃。」

雲馭故意噎了他一句，瞧他一臉驚訝加不可思議看向自己，認真解釋道：

「現在的你還擺脫不了凡人的身份。這個玩意兒比較少見，對現在的你來說自然不是什麼好東西。辟穀之術聽過沒？這種果子最適合辟穀前吃一顆，能扛一整月的餓。」

安成灝臉上的懷疑根本藏不住。江湖郎中都沒這傢伙吹牛的功夫高。

「不信？」

雲馭見他像看騙子一樣看自己，抓起一把朝嘴裡扔了幾顆，咽下後口中念念有詞，兩指比劃來比劃去，點在自己額間。

空中垂下一本泛著微光的舊書，雲馭翻開它遞過來，囑咐道：

「我去石頭那邊找找有沒有人家，興許能討點水喝。這一頁是辟穀之術的精髓，在我回來之前你可別亂翻。」

安成灝捧著書不敢動，直到他走遠了，左顧右盼瞧了瞧，無視師兄的囑咐立刻翻到第一頁開始看。

「天氣晴，師兄又按著我洗了個澡，還不給糖吃，記下來。」

翻了一頁，他皺著眉頭繼續看：

是一片幹枯的葉子，旁邊配著一行稚嫩的小字：

「今天師兄生氣了，說我不聽話，還拔了我尾巴上的羽毛，好痛，不理你了。」

「今天又有小仙娥想偷偷抱走我，被師兄發現了，還想誣陷師兄。還好師兄怕女人不跟她計較。」

「師兄好厲害！教了我新法術！還當著整個學堂的人面前誇我學得快，飄了飄了，我要出去飛一會兒平復下激動的心情。」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每翻一頁，安成灝的表情就越奇怪。直到某一頁皺巴巴的水痕吸引了自己——

「心悅君兮君不知。我對他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罷了……」

這是哪家毛頭小子寫的？字跡未必也太丑了，這要是自己樂坊里的學徒，非得罰抄五十遍不可。

「就猜到你不聽話非要亂翻。」

一隻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安成灝慌慌張張想把書翻回去，卻發現找不到那一頁。

「怎麼樣？這本不記得？」

「什麼？」

「還能是什麼？都是你自己寫的。」

自己揭了自己的黑歷史讓人一時難以接受。安成灝彷彿看到一道天雷劈在自己腦袋頂上。一些細碎的記憶湧入腦海，都是自己和雲馭在一起的零碎片段。

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惦記上雲馭這個所謂的「師兄」的？很多年之前嗎？

瞧他紅著臉不出聲，雲馭很滿意這個反應，把討來的幹糧和水一遞：

「想知道自己更多的秘密，就來找我。師兄我無所不知。」

西煌國國君一如既往抱著撿來的白祿到處走到處炫耀，宮妃和大臣皆是一臉羨慕。自從夜門關大肆捕殺狐狸之後，已經很久沒見到這麼靈動可愛的小東西了。

「哈哈哈哈愛妃可真有眼光……」

「皇上又說笑了。」

一男一女正把白狐抱在懷裡像哄小皇子那樣逗他玩。白祿有些飄飄然，留在這裡待遇這麼好，不如多待幾天，玩夠了再去找前輩他們。

「報——」

傳信的宮人跑來跪在腳下。國君很不耐煩的開口：

「擾了朕的雅興，你可知罪？」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來告訴陛下，將軍和國師他們……」

「怎麼？」

那宮人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他們留下辭官文書和官袍，打傷了傳旨的宮人，現已逃出城去了。」

擼毛的動作忽然停下。那咯咯直笑的妃子也迅速閉上嘴退到一邊。白祿想跳下來避避難，卻被硬生生按回去。

「……傳朕旨意，生擒靳氏兩兄弟者，賞金千兩，賜宅一座。」

靳霖終於醒了過來。這次不是在地下，而是在一處豪華的大宅里。

「醒了？醒了就自己把藥喝下去。」

「又是你？」

汪旻坐在椅子上，臂上的屍斑已經遮蓋不住，稍一抬手就能露出來。

這裡是靳家那對逃兵的私宅。假死後通敵叛國在西煌這裡一路陞官加爵，在大瀚還能留下好名聲，諷刺歸諷刺，也真是令人不齒。

「如果你沒法把那幾個毛小子引過來，就別怪老夫無情。」

「你這老匹夫，說話從來不怕得罪人的嗎？」

靳霖年少氣盛，想到什麼就會直說。汪旻不介意他鬧，也不介意他出言不遜，只是一個勁的威脅自己把成灝兄他們引過來。

引他們過來有什麼用？難不成……

想到奉密旨前來查找線索尋回寶物的父親，靳霖安靜下來，仔細分析：

如果自己不配合，這老人不是善茬，怕是會魚死網破拉自己陪葬。可如果自己配合，就是出賣摯友，把人往火坑裡推。

安成灝不喜官場風氣，雲坊主又神秘莫測，這兩位他哪一個都不想背叛。

「我的時間有限。你最好快點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