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圓沒有回答，他低頭玩著手中那隻海豹玩偶，扯它的須子，用手指捲起來，又鬆開，反覆如此。白良治看在眼裡，知道他不是在思考，他只是在逃避，所以沉默了會兒，主動開腔：「你之前和安偉建形影不離時，我以為你會和他結婚……但是你先選擇和韓毅，後又和江遠談戀愛，我很好奇你對愛情的理解是怎麼樣的。」

很久之後，易圓才說：「安子不一樣……」沒了下文。

「是，不一樣，我明白你對他的愛更加無私，那他和愛情的距離有多大、多明顯？」

「他不在這個層面，沒有距離說法，」易圓辯駁道，「我知道你想理解為什麼我和他做又不和他在一起，但一次例外提供不了任何證據，我要和他做很多次，我才能跟你說這個問題。」

「所以，那次單純是發生在你倆關係之外的，意外？」

「當然，我也沒有和他再來一次的想法。而且這件事沒有讓我們的關係發生任何變化，我們現在各自有男朋友，保持距離也很舒服，這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說到這裡，有人敲門，白良治起身去門口，是同事提示他有來訪者在等待了，所以他不得不和易圓告別：「你可以等一個小時，我回來會和你繼續說，也可以直接離開再和我約充裕的時間。」

易圓點點頭，在門板合上之後，重重倒進沙發里。

他們說了一堆沒用的話。他總是在對不同的人，就不同話題，以不同的開頭，解釋一個相同的問題——他和安子的關係。可是解釋了之後呢？又和沒解釋有什麼區別？他對江遠沒有愛情，對安子也沒有愛情，這就是一開始和到最後的結果。

他覺得什麼才是愛情？說不清楚。

以前江遠回家休養，他恨不得每天給他打電話，除了刷存在感和好感，還有一點就是想他。太想他了，各種照片音頻嚴重不足，只好和他通視頻，看他鮮活的模樣，聽他一句晚安就能安眠到天亮，還和他在春夢裡大戰三百回合。

現在真的在戀愛了，江遠黏著他了，早上第一句早安晚上最後一句晚安都落在他耳朵裡面了，他開始覺得平淡了，一起吃了好多飯看了好多電影約了好多會，他卻沒有一次感覺到福祉。也從沒有主動出現過他工作的場合，就算他進組五六個月，他隨時能去，他一次也不去。不渴望他鮮活的心跳不期待他溫熱的肌膚也不懷念他溫柔的吻，就算一個月沒有面對面。他甚至沒有那些粉絲熱情，他們都會在江遠沒發微博的時候嗷嗷叫著說好想你哥哥，可他連唯一一次說「我好想你」都是隨意編輯的句子。

如果這也能算愛情？未免太敷衍了。他找不到愛江遠的證據，所以得出結論是不愛江遠。剝離開頭兩年的感情，這段戀愛的起點和韓毅那一段沒有什麼不一樣，他也認認真真在戀愛，認認真真在付出感情，但江遠昨夜若是也衝動了，那他們今天也會擁有一個相同的結局。

雨總是重複在下的。

他仍舊喜歡他，僅僅是喜歡而已，撐不過往後幾十年。情淡就淡了，濃不回來就算了。所以只能這樣了。

易圓沒有花一個鍾等待，離開後也沒有和白良治約時間再聊。回到家後又睡了一個下午覺，晚餐飯點才起床，手機上沒有江遠的信息，問管家江遠有沒有來同樣是否定的結果。易圓並不想以冷戰結束一段關係，所以他吃了晚餐之後主動去江遠家，沒有進門，按門鈴，在對方帶著一身起床氣出現時，微笑著說：「分手吧。」

江遠表情空白了幾秒，脫口而出：「什麼鬼？！」

「不要冷戰，幹脆分手。」

「搞什麼？！就因為昨晚？我什麼也沒做！」

「不是因為昨晚。」易圓打住，沒有把不愛說出口，這太傷人心了，不能這樣絕情。江遠昨晚一晚沒睡，恨不得有個人跟他對打到天亮泄泄火氣，今天下午五點鐘才睡下七點半就站在門口聽他說分手，簡直要瘋了：「你給我點時間可以嗎，我現在沒腦子，我什麼都搞不清楚，你別……」

「好吧，」易圓說，「那我明天再來。」

江遠一把拉住就要轉身的他，眼圈紅紅的，眼珠子上都是紅血絲，這讓眼淚浸潤的時候，顯得格外悲傷和可憐：「昨天是我錯了，你別生氣。」

易圓被他抱著，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流淌在他肩膀上，這一刻，所有從容自在都被眼淚融化了，他忍不住抬手擁抱他，良久，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他從來都對不起江遠。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除了傷害，什麼也沒有給到。一手把他拉進同性戀的圈子，又親自甩開他。他是這樣對待他的愛情的。又或許是，曾經的愛情。他就是這樣傷害他的。

江遠牽著他的手睡下了。這一次，是易圓徹夜未眠。

交換生申請名額下來的時間正好是江遠小心翼翼修復兩人關係的一個月里，接到消息的他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而且還是透過其他人知道的，後天他的男朋友就要去A國了可是他今天才被別人告知前因後果。

當時他奧利弗正在和他閑聊，問他那個兩國合拍的影片考不考慮，主要取景地是A國。然後就說反正易圓大半年也在那邊讀書，到時他們約會不需要搞得像偷情，希望他盡全力拿下這個角色。江遠頓了頓，問，在A國讀書什麼意思？

相同的一句話氣勢洶洶地擺在易圓面前時，他的臉上也毫無笑意，淡淡地答：「年前申請的，二月去九月回。」

江遠想質問他很多，對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的拳頭捏起又鬆開，氣極反笑：「真不錯。」

易圓看他的眼睛，欲言又止。兩人相對著靜默片刻，最終還是江遠重重吐出一口氣，主動來擁抱他：「我也沒什麼準備……我努力點爭取那個角色，好嗎？你先去乖乖學習，我很快就到了。」

「你…你，你真的要來嗎？」

江遠的呼吸停滯了一瞬，笑：「怎麼，不要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