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馬車，相聞聲又想戳著白首玉心窩子問。

是否愛過他。

「用糕點嗎？」白首玉打開食盒，裡面是冰皮綠豆糕，外表玲瓏剔透，隱約可見內里的綠色的餡兒。

清涼解暑。

恨他，從骨子裡透出的恨意，恨眼前這個嬌笑輕靨的少年，還能如此輕描淡寫，彷彿一切都是做戲。

相聞聲掩去眼中恨意，再次顯現的是討好又有膽怯，直擺手：「不了大人。」

白首玉看著那手，手掌乃至關節都是繭，又黃又老，生的時候極痛，指甲縫裡還有污垢，看得他心裡滿是厭惡，就連看陳元讓眉骨上的那道疤，也覺得奇醜無比。

「聽聞掌櫃說，你是外地來的？」白首玉無法接受那樣的手碰糕點。

「是，之前得罪大人還請原諒，」指的是那不拿正眼瞧的時候，「剛入京還不知道相大人下位了。」

試探。

白首玉卻輕輕一笑，彷彿對這種戳心窩子的話沒放心上，面上的神色讓人看不出端倪，咬下綠豆糕的一角，等吞咽下去，才道：「我還說你怎得突然恭敬起來。」

音色宛若夜鶯，入耳動聽：「那你可知相聞聲是怎麼死的？」

「草民不知。」相聞聲沒答，這話要是真答了，可就要送命了。

「聰明人，」白首玉眯著一雙杏眼，靠在正位，撐著頭，衣袖和紅紗落下，露出潔白如玉般的藕臂，「從哪來？」

繞是再污穢，也要杜絕相聞聲從地府回來的可能。

相聞聲忽略腹中餓意，扣著指甲，盡量把自己表現得像一個山村野夫：「從南，我們那兒的村子沒有名兒。」

白首玉記起陳元讓剛才去往的那條街上，皆是小吃食，再次展開笑顏，將食盒推向旁位，一顰一笑，勾人得很：「我知道了，吃點。」

不是問句。

相聞聲明白這次不能拒絕了，白首玉跟他這幾年，把這些招數都記下來，學的有模有樣。

滿是繭的手拿起綠豆糕，塞到嘴中一口吞下，盯著剩下的綠豆糕，眼神像饞貓。

「都吃了吧。」

相聞聲連吞三塊，有些咽著，伸手想拿那塊有小巧牙印的時候，被飄然的嗓音叫住。

「這塊可不能吃。」

這塊是白首玉咬了一口放回盤子里的。

抬眼看去，白首玉的笑容有些冷，真讓陳元讓吞下這塊綠豆糕，會讓他有種被玷污的感覺，渾身不舒服。

噁心。

眼前人的吃樣，身上的汗臭，發隨便一梳，黑不溜秋的皮膚，還有坐姿，都讓白首玉噁心。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那有帝王之相的相聞聲。

作為一個四年的枕邊人，相聞聲一眼就看明白了，連忙放下那塊糕點，直接跪下磕頭：「是草民冒犯了。」

然而聲線卻是不卑不亢。

馬車有些晃，相聞聲不由地往前挪了幾步。

白首玉嫌惡地收攏腿，卻帶著極假的笑，杏眼深處隱藏著厭惡，幾乎不讓人察覺：「起來吧。」

扯皮不扯肉的笑也能讓相聞聲晃心神，慌忙起身坐好，之後自是不敢再去拿糕點。

而直到把相聞聲送回典當行，白首玉再也沒拿起那塊被碰過的綠豆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