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燁沒待多久就走了。燕瀟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遞給戚蘭，要他引蠱，言簡意賅。

戚蘭搖頭，「瀟瀟，都說了我最怕疼了，」說著，他將自己的手腕露出來，伸到燕瀟跟前，「你來吧，我下不來手。」

他的手沒有什麼肉，燕瀟手指扣上那細而白的手腕，便說：「你好像比以前瘦了些。」聽不出關不關心，倒是他下刀的動作沒有半點猶豫。

戚蘭看著那條噁心的蟲順著切口慢慢融化在手腕處，忍著痛笑說：「好歹也是一起睡過這麼久的人了，我瘦沒瘦，你之前就半點沒察覺到？」

「倒不是，只是覺得沒有要說的必要。」

這要換了戚鳴，那就不一樣了。

戚蘭心裡有些難受。他的傷口還沒包紮，燕瀟站在一邊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他便自己弄，歪歪扭扭的包好了才說：「瀟瀟，我感覺你每回來，都是來給我添堵的。下次來能不能就不要說這樣的話了，就看在我給戚鳴養蠱的份上，好不好？」

燕瀟含糊不清的應了聲，忽然想起來今日來還有另一件事，便喚在外等候多時的侍從進來。

侍從端著個方方正正的盒子，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棵五六歲小孩高的樹枝。

用琉璃雕刻的。

戚藍以為是燕瀟送的，心裡甜了些。卻不等他細想，燕瀟便說：「這是鳴兒托我送給你的。」

一腔熱火沒了歸處。戚蘭冷冷地盯著半個人高的琉璃樹，眼裡的陰狠沒有半分掩飾，「瀟瀟，丟了吧，我不想要。」

燕瀟覺得他在鬧。就像戚蘭去年在戚鳴送的禮裡面檢出了毒物，將這事告訴燕瀟，燕瀟卻覺得他是嫉妒戚鳴，所以故意栽贓陷害戚鳴一樣。

有前車之鑒，戚蘭不會再多說什麼，「那你放著吧，我遲早是要丟了它。」

燕瀟抓住他的手，冷眼瞧著他，「你知道他為了給你雕這棵樹傷了多少手指麼，你自己壞事做盡，就不要想著人人都跟你一樣。」

在燕瀟心裡，戚鳴就跟個天神一樣，善良，心懷憐憫，又無私。

從死人堆裡面爬出來的戚蘭哪能比得過。

「瀟瀟，這破樹不是我叫他雕的，他傷了手指就算血流幹了死了都跟我沒關係，你現在這樣抓著我的手，說我壞，難不成是要我感恩戴德跪在地上叩謝他麼？」

「我早勸他不要做這些，真是一番好心餵了狗。」

從手腕處傳來的痛感越來越大，看著燕瀟冷漠的神情，戚蘭覺得心力交瘁，他用力掙開了燕瀟的手指，指著一個角落說：「算了瀟瀟，你要我收下我就收下，東西放那角落吧，你覺得他是好心就是好心，我全聽你的。」

說完，他便不再去看燕瀟，轉身坐回桌案邊，開始處理未處理完的摺子。晃動不安的燭火映著他的身影，搖搖欲墜。

燕瀟收回目光，他走到戚蘭身邊，生硬的語氣軟了些，「你現在有的，應都是鳴兒的。你受著世間尊崇，鳴兒也不曾與你爭搶半分，還處處以你為好。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忍看到他的心意，被人糟蹋。」

捏著筆的手指微微顫抖，戚蘭在紙上落下最後一字，放下筆，與燕瀟對視，「那以前我送你東西你隨意丟棄的時候，你怎麼不想想，你也是在糟蹋我的心意呢？」

這話說完，沉默的氣氛又在兩人之間周旋。

燕瀟眼角微挑，戚蘭能感受到他這人似乎是生氣了。便重新提起了筆，換了本摺子繼續寫，嘴上倒是沒停，「我受尊崇，不是因為我在這個皇位上，是我做到了我該做的事；你要我善待戚鳴的東西，也不是怕糟蹋心意，你單單只是喜歡護著他。」

燕瀟的眸光輕輕地落在戚蘭側臉上，盯著一顆顆閃著冷光的淚沿那好看的弧度滴落到紙上，神色微動，但最終什麼都沒說，算是默認了戚蘭的話。

知道自己失態了，戚蘭幹脆地在臉上抹了一把。幹幹凈凈了，才仰著頭對著燕瀟笑，「瀟瀟，都這麼多年了，你倒是一點沒變。我真是喜歡死你護著他的樣子了。」

他眼底淚意未幹，抬眸淺笑，看得燕瀟心裡一亂，臉色當即沉了幾分，「你要是想，多得是人寵著你。」

戚蘭不曉得燕瀟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他也不想說些什麼話來辯駁他，畢竟眼前的男人從來就沒花過心思在自己身上。再說，「我只想要你」這種話在男人面前已經說過無數次了，燕瀟回回都是冷眼瞧著他，多說也是自討沒趣，他便岔開了話，「瀟瀟，明天就是花燈節了，晚上我們去京都鬧市走走好不好？」

戚蘭低頭看著桌案上的一堆摺子發愁，「我真的太久沒出去走走了，這殿里，悶得慌。」

今日去戚鳴那的時候，燕瀟聽戚鳴提到過，當即就答應了。

戚蘭有些沒反應過來，嘴角開心得上揚又面露糾結，「我都在心裡想了好多個理由了，結果都沒有派上用場。」

他的臉色像是變戲法一樣，開心和不開心都是繞著燕瀟。燕瀟說著不稱他心的話，偶爾頂幾句無傷大雅的嘴，還不情不願地妥協了，最終再賞點甜頭，這人彷彿又能將不愉快的事情忘在腦後，笑臉相迎。

燕瀟禁不住去猜測這一切的溫順只是戚蘭在他面前的假象，而實際上這個掌控天下生死的人只是殺人不眨眼的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