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睜開眼，眼前是紫檀木做的床頂，帷幔散下，白首玉微微偏頭，看見相聞聲坐在茶幾旁邊，看著一本冊子。

聽到動靜，微抬眼眸，原本沉靜的情緒染上一抹柔意，放下冊子急忙走過來，帶起一陣龍涎香：「首玉，可有哪裡不舒服？」

白首玉把頭回正，原本白皙的臉變為蒼白，杏眼繼續盯著上空的床頂，眼神並未對焦，愛笑的嘴角也崩成直線，耳邊的紅繩早已被解下來放在枕邊。

「雖然屍體已燒的認不清誰是誰，不過首玉放心，」相聞聲說著，帶繭的手掌撫上白首玉的臉頰，重重地揉著，看著蒼白的臉逐漸紅潤，才慢條斯理道，「我已經將所有屍體焚燒為灰，現在，誰都是白亦珩。」

相聞聲高高綰著冠發，長若流水的髮絲服帖順在背後，微低著頭，坐在床上垂著鳳眸盯著白首玉。

躺在床上的少年瞳孔驟縮，抬起手就準備一巴掌打去：「相聞聲！」

相聞聲擒住那支纖細的手，挑起劍眉，順手一滑，握住手腕，大拇指摩擦血管，讓白首玉產生割腕的錯覺。

換做常人早該生氣了，相聞聲還是笑著，黑色眼睦像灘濃得化不開的墨，如刀刻出來剛棱冷硬的容顏，還能用充滿情意的嗓音說：「衣服都成灰了繞是再親的人也是認不得的，首玉，其他人也有名字，總不能亂立墓碑是否？」

再歪的理也能被相聞聲說成正的。

白首玉又像是沒了生氣，垂下手，如星眸般的杏眼忽的升起霧，最後匯成一條河，順著眼角滑進枕頭。

然後翻身，蜷縮在一起，用被子蓋住自己，嗚咽著，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讓人心疼。

相聞聲肆意地勾起唇角，無聲笑的張狂。

你身邊只有我了。

連續幾日，都在下雨。

像是祭奠那場衝天的大火，也好像在懊悔下雨沒及時。

白首玉一直都是沉寂的神色，白皙的肌膚清秀而淡漠的容貌，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一雙滿是哀愁的黯淡黑眸。

褪去紅衫，換上一襲白衣，上面沒有任何花紋，肅靜的讓人可怕，無論面對誰都是冷著臉。

相聞聲這幾日忙著處理小司馬那邊的事務，兩個人幾乎沒有打過照面，相聞聲深夜回來白首玉已經睡下，自是沒發現端倪。

杏眼裡沒了光芒，只剩死水。

白首玉最近找到一個絕佳地點，廚房的狗洞，逃跑計劃在白亦珩死後提上行程。

夜半三更，相聞聲在主書房揉了揉眉頭，看著還有一半的書信，最後還是選擇回房去抱著香軟的白首玉。

燈已熄滅，床上無人，撲空了，相聞聲臉色猛沉。

「啊痛！你放開…相聞聲你放開！噁心、下流的混蛋！」白首玉的腿在地上蹬著，白繩隨著動作劇烈晃動，一身白衣沾了泥土，顯得狼狽至極。

短髮被相聞聲拽到手裡，一路拖著白首玉走在走廊中，神色陰沉，眼中默默燃燒的怒火出賣了他的心情。

「你這個處女情結嚴重的傢伙！自大狂妄！」

「待在相府真讓我噁心，為什麼我要回來，為什麼不隨著哥哥一起被燒死！」

半夜巡邏的丫鬟或者僕人遇見，便直接退到一旁跪下來不敢言語。

無論白首玉怎麼叫喊，相聞聲始終一言不發。

最後回到主房，把白首玉丟進去。

扯下桌布，嘶拉一聲，相聞聲將桌布撕成長條，途中抬眸看了一眼向外爬去的白首玉，抬腳死死踩住白首玉的腿，下足勁頭，疼的白首玉蜷成蝦子一動不敢動。

這時候才把長條系好，扔在橫樑上，再系一次，拿起茶凳放在長條下。

相聞聲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聲線的顫抖：「來，首玉，弔死在這兒。」

白首玉不可置信看著相聞聲如此平靜的面龐，也是這張臉龐，曾經如何的溫柔，如何的溫情，可是現在，就在他的面前，平靜的注視著他。

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語言從相聞聲口中緩緩流淌出來：「你今天要是沒死在這兒，就是對不起白亦珩。」

白首玉的心突然一陣冰涼，透徹心肺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