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諾把槍遞給了眼裡沒有光的孩子。

恩光感受到從掌心那邊傳來的熾熱的餘溫，或許這個槍膛上一秒還射出一枚子彈。

男人俯下身子，湊近他的臉龐，睜大了眼珠看著他的眼睛。藍色的瞳孔里，完全映射不出人的影子，彷彿是有水流往瞳孔深處滾滾涌去，源頭比墨還要黑上幾分，裡面是在毆打撕咬自己的靈魂

「我為什麼要殺害自己的親人！」恩光憤怒地把槍摔在地上，他卻沒有勇氣把槍指向男人。

男人沒有生氣，而是發出了低沉的笑聲。

「恩光，歡迎回來，我們才是你的家人。」恩光離開恩諾後，亞伯是第一個敢擁抱他的男人，亞伯意味不明地拍了拍他的肩，「只有我們是永遠不會傷害你的，他只是把你當作一個玩物。」

「我不明白，他這麼做和那些自詡高貴的日耳曼人有什麼區別?」恩光真的不再是個孩子了，他學會了同齡人用不到的咒罵的詞彙，稚嫩的五官猙獰起來，露出了仇恨的目光，「他甚至比他們還要冷酷，日耳曼人也不會殘殺自己的同胞！」

「是呀，我們的領導者可不能是這樣的人。」亞伯很快地接下了恩光的話，他的眼眸漸漸亮了起來，用洪亮的聲音說道，「如果是我，我不會讓我們去吃別人扔在門口發霉的食物，我會用那把槍指著侵犯我們的德國人。我不會用任何理由拋下年邁而走不動的老人，更不會殘殺自己的族人，咱們能平安無事地到達上海……」

說著說著，亞伯站了起來，他張開手臂，帶領自己的族人想像不會存在的美好圖景。猶太人們像孩子般一個挨著一個懵懂地聽著，他們差點被風凍住的血液慢慢地沸騰起來。老鼠與飛蟲的騷擾他們已視而不見，而是專註地看向這個叫亞伯的人。

溫情脈脈的清光吞沒了整條街道，或許是因為這裡徹底沒了生氣，喜歡旁觀的烏鴉無趣地離開，幾隻不知名的鳥吐出了類似吉他輕快的音樂。

「你現在，還是恩諾·柯尼斯嗎?」

「不，我真正的名字是恩諾·布羅迪。」恩諾的眉目舒展開來，失去了所有的傲氣，他細細地嗅著自己的手掌，鼻腔里充斥的血腥味愈來愈濃。

恍惚間，恩諾被米卡拉進了懷裡。米卡一隻手扶著他的腰，另一隻手與他的五指纏綿。

米卡輕聲哼著熟悉的調子，那時他身在監獄時恩諾放的歌曲。他不知從哪找來艷麗的紅布，圍在了恩諾的腰上。兩人的記憶瞬間主宰了身體，跟隨節奏漂移、旋轉。

紅色的布在空中飄蕩，一層倚疊一層，仿若是無數場兩人告別時的朝霞。當米卡的手指不小心觸碰到時，柔軟的布料就如對方的吻那樣柔軟。他的手捧起了恩諾的臉龐，月光模糊了五官，他動情地挨上了對方的嘴唇，輕輕地撕咬，傳出曖昧的響聲，使耳旁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恩諾垂下了眼簾，他的瞳孔渙散開來，但中心始終有一抹柔和的光，那裡不知是憂愁的月亮，還是米卡映射進去深情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