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沒人可以幫我，」索菲亞強笑，「我的家人準備隨便找一個人把我嫁出去，因為我……懷孕了。」

「什麼？那個人不娶你嗎？」

「他不可能娶我……克羅諾亞，他是我的哥哥，他、他強迫了我。」索菲亞掩面哭泣。漁夫火起，氣沖沖道：「真是畜牲！我要去殺了他！」

「克羅諾亞……」索菲亞抓住他的臂膀，泣不成聲，「我又能怎麼辦呢？我的母親正在物色人選，如果今日你沒有找我，他們根本不會想到你，可是如今你來了，他們一定會欺騙你娶我……我對不起你，克羅諾亞。」

「這怎麼會是你的錯？」漁夫溫柔地觸摸著她的美麗的長髮，「實不相瞞，你能把這些告訴我，正說明我們的友情堅不可摧，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一想到他們對我做過的、即將做的事，我恨不得從這裡跳下水裡！」

「不不不，我美麗的小公主，請為可憐的我考慮，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不能再失去你，否則……我也會跟著你跳下去。」

巨大的悲傷把兩個人緊緊綁定在一起。克羅諾亞安慰她一陣，說：「如果他們要把你嫁給那些邋裡邋遢的老頭子，我一定把你搶過來，希望你到時不會介意我的莽撞。」

索菲亞搖頭：「既然你是我的朋友，我怎麼忍心給你帶來麻煩？我肚子里的孩子很快就會無法隱瞞，除了那些渴望年輕肉體的老頭，沒有人會願意明天就和我結婚。」

「可是……可是，你不應該把它打掉嗎？我是說，也許它不應該存在，我們把它扼殺掉，你不必嫁給不喜歡的人。」

「不…孩子是無辜的。它已經在我肚子里生活快一個月了，我怎麼忍心？」

「它會毀了你！」

「就算那樣，孩子也不是罪惡的源頭，我們怎麼能遷怒，讓它成為替罪羊？」

克羅諾亞一時無話可說。低著頭，想了會兒：「那麼我可以娶你……我不可能和我愛的人在一起了，怎麼能讓你遭受這樣的委屈？」

「不，克羅諾亞，你是一個好人，也是我最心疼的朋友，我更不會讓你承擔別人的罪孽……你以後還會喜歡上別的人，你總會遇到能和你相守一生的人，我不會拖累你。」

「可是……」

「噓，我知道你為我好，那麼也允許我為你好吧。」

這一刻，克羅諾亞感覺自己是多麼的弱小，他在朋友最為難時束手無策，在最需要他的人面前表示無可奈何。他是如此弱小，他的朋友亦如此。

克羅諾亞送她回了家，落寞的身影也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口，意外的是哈迪斯還在屋子裡面坐著，見到他回來了臉色仍不是很好，發現他不虞的神色之後更是輕蔑：「和女人的約會看起來對你的病情沒有好處啊。」

「如你所見，先生。」

「到底搞什麼，」哈迪斯撐著腦袋，狀似閑適地審視他，「沒有什麼事情是我無法解決的，那個愚蠢的醫生沒有用，就讓我來治你啊，我有許多咒語可以用。」

「謝謝您……」漁夫頓了頓，忽然想到什麼，問，「您無所不能，是嗎？」

哈迪斯挺起胸口：「那當然。」

「那……你可不可以，讓時間倒流？」

「？」

「索菲亞她懷孕了……」

魔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什麼？！」不等克羅諾亞解釋，他立刻怒氣沖沖地說：「想都別想！我不會給你收拾爛攤子！你既然要她的肚子搞大又不想負責任，幹脆把她丟進河裡餵魚！」

漁夫整天都感覺疲憊，乍一聽他這劈頭蓋臉的數落，還沉默了會兒。哈迪斯看他無可反駁的模樣，更怒不可遏，簡直要掀起桌子然後離家出，幸好克羅諾亞及時抬起手臂，示意他冷靜：「您誤會了。」

哈迪斯看他，他就把索菲亞的事情一五一十和他說了，希望他能幫助這個可憐的女孩。

哈迪斯知道自己剛才反應過激，不自然地坐下來，好半天才不情不願道：「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心裡想：莫不是要我幫忙解決麻煩好讓你娶她。真是自私的人類！

克羅諾亞當然知道，這和他沒什麼關係。一立一坐，沉默對峙片刻後，克羅諾亞出聲：「那麼您需要什麼？」

哈迪斯一下子沒明白：「什麼？」

「我是說，交換條件，」漁夫垂著眼簾，注視著地板上的沙土，「只要您願意幫助她，我可以答應您任何事情。」

哈迪斯一時錯愕，盯著他很久，突然懷疑眼前低著頭和他談交換條件的沉悶陰鬱的這個男子到底是不是克羅諾亞——那個陽光、開朗、健談、迷人又勤勞的漁夫？！

哈迪斯一時怒火攻心，不知從何而來的火焰衝到嗓子眼：「那我要你的靈魂！」

克羅諾亞頭也沒有抬：「我答應你。」

哈迪斯驀然站起：「你知道和我們做靈魂交易有什麼下場嗎？你要墮落到地獄最底層，那裡的骯髒魔物踩在你的頭頂，把你放在絞刑架用烈火炙烤千萬年，你的痛苦沒有盡頭，再也不可能回到人間！」

克羅諾亞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低聲道：「那又如何呢？靈魂的價值是存在於人世，也可以是幫助另一個靈魂更好存在於世。我向來不認為，人之於沙丁魚而言是高貴的，我們可以盡情捕撈魚蝦把它們吞入腹中與您將我的靈魂拿去這兩件事又有什麼不一樣呢？我自認是渺小柔弱的，這樣的靈魂如果能發揮一點價值，也算是圓滿吧，正如沙丁魚裹人類之腹，它的靈魂何嘗不是這樣的價值？」

「那樣你就死了！而你本可以再活幾十年，你要為一個女人放棄你的生命以此來證明自己人性的偉大嗎？愚蠢至極！」

「您是說肉體嗎？」克羅諾亞搖搖頭，「肉體是最公共的私人財產，它的存在與否不由我，如果您願意，在拿到我的靈魂之後，請為這具無辜的身體蓋上被子以免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