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慷慨的音樂驟然響起，宣告第一節課已畢。然而台上的數學老師連聲音也不帶停一下，繼續講完了那道題才讓12班下課。

教室外早已擠滿去跑操的人，12班的同學還坐在教室里，優哉游哉地蓋上筆帽，有的甚至喝了一口水才起身。反正都晚了，也不差這半會了。

他們班能不天天遲到被點名批評嗎？琳姐也不來看著。

胡楊估計他們班今天又要被扣分了，但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樓梯滿是人，摩肩接踵，堵得大家都成了蝸牛，一步一挪。胡楊見縫插針，靈活地開出一條路來。沒辦法，風紀委員得去跟班檢查跑操情況。他要是遲到了，失職事小，丟臉事大。

高一樓連接著辦公樓，從辦公樓大門出去就是田徑場那邊了，但除了老師和風紀委員等學生幹部以外，其餘人不能走這條近路，只能繞道。

樓內已經沒什麼人了，胡楊三兩級跳下樓梯，看到行政樓前的台階下烏泱泱一片人。鳳凰樹下站著幾排學生，全低著頭手捧小冊子，或若有所思，或念念有詞。

可怕可怕，這就是零班吧。胡楊敬佩不已。他樓梯下到一半，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胡胡"，那含笑的嗓音非常熟悉，胡楊心裡一驚，腳下就頓住了，回頭看果然是那傢伙。

孫綽一手插兜，施施然步下台階。嶺南十月，上午陽光燦爛，樹影斑駁印在他白襯衫上，紐扣開了兩顆扣子，鎖骨凹里就落下了陽光的碎片或樹葉影子。毫不起眼的藏青校褲穿他身上就差點不敢認了。哎，老天賞的臉，半個衣架子。

胡楊發了會愣，猛然回神，想衝下樓梯又意識到人多要注意形象，於是一本正經地邁步走到15班的隊伍前。按慣例，風紀委員站在領跑的旁邊一起跑步。

集合完畢的哨聲吹響，胡楊看見班上的幾個男生還在往班上的位置跑去，估計琳姐這時候才到。師生同心，天天踩點，沒救了。

隨著跑操音樂聲響起的還有一句"胡胡"，就在他耳邊，胡楊扭頭一看，發現領跑居然是孫綽。

他若無其事地扭回頭，心想旁邊的人聽到了倒是沒什麼反應，要是換做他們班那些愛起鬨的混蛋，早就瞎吹口哨，跟著亂叫了。

都不知道這孫綽是哪根神經搭錯了！胡楊無語。

還好跑操時孫綽也沒鬧什麼幺蛾子，要不他就考慮假公濟私，在小本本上重重記一筆了。

胡楊發現了一個事兒，那就是一旦你開始和某人有過關係，從此以後遇到這個人的機率就會莫名其妙地變大，尤其是你不想遇到的人。

胡楊從沒想過他能在一天之內遇到孫綽這麼多次。

這天繼晨讀相撞，跑操並肩後，他才發現去走廊的那頭上廁所要經過15班，有時能看到孫綽在走廊站著。前一個月去上廁所的時候，他怎麼就沒注意到這傢伙呢？

哦，打水時也能遇到。飲水機在辦公室門前，也就是靠近12班的這頭。飲水機要刷校卡，供應開水和溫水。水龍頭的水勢很猛，胡楊每次打開水都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先把水杯對準水龍頭，然後放卡，一百度的開水轟地衝出來，眼看就要滿了，要濺出來了！胡楊手忙腳亂地抽卡，閃到一邊去。所以，他專挑沒什麼人的時候去打熱水，以免別人看他笑話。

當時已放了學，幾乎所有人都湧進了飯堂，胡楊慢悠悠地去打熱水。在他又一次手忙腳亂地閃到一邊時，旁邊有人笑出了聲。

又是孫綽。

在教學樓頻繁遇到也就算了，怎麼在其他地方也總是碰見？七中太小了！

飯堂，他捧著一碗面，孫綽一手捧著飯盤。

田徑場，他和同學踢比賽，孫綽在跑道上一腳踢回他們踢飛的那顆球。

宿舍樓梯上，他抱著一堆零食，孫綽在後面撿起他掉的一條德芙巧克力。

抹茶味，他的最愛。看在巧克力的份上，胡楊不計前嫌，對他說了一句真心實意的謝謝。

孫綽看著他笑，說："吃這麼多會胖。"

哦。胡楊在心裡回了一句：關你屁事。

下午放學後，校外奶茶店。

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啊。胡楊在奶茶店等單看見走進來的人時，心裡著實感嘆。

孫綽被一幫男生簇擁在中間，鬧哄哄地湧進來。本來只有胡楊和同學鍾瑜的小店面頓時擁擠不堪，胡楊挨著櫃檯扭過頭去，不想讓孫綽看見他。但是天不遂人願，帶笑的一聲「胡胡」飄進他耳朵里，在嘈雜的人聲中格外清晰，他騰地轉過身去，和孫綽的眼睛對了個正著。那是極好看的一雙眼睛，大約是桃花眼，又或者是丹鳳眼，他也鬧不清楚。

兩人之間隔了一個正在點單的男生，孫綽拉開他，靠到胡楊身邊來。

胡楊想躲也沒處躲，只盼著自己的芝士烏龍奶蓋快點上來。

「胡胡，你喝什麼？」孫綽問，一手撐在台上，修長食指輕輕敲著檯面。

「胡胡？」站在胡楊另一側的鐘瑜滿臉疑惑。

胡楊將手肘撐在檯面上，手掌擋住臉，就裝沒聽見，不認識。

這時候其他男生見狀，都來湊熱鬧：「綽哥，你認識的啊？兄弟，哪班的呀？」

胡楊心裡一百個不樂意，不想招惹他們。孫綽這人大約是那種所謂的校園風雲人物，身邊的人不只是高一新生，還有高二、高三的學長，這些胡楊在吃瓜時略知一二，認得一些學生會或社團牛人的面孔。

沒等胡楊回應，鍾瑜就先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和他們相談甚歡，不消一刻鐘都稱兄道弟了。

幸好，他和鍾瑜的飲料上來了，有理由離開了。

誰知道才走出店門，迎面來了幾個女生擋住了路。

那些個男生見了為首的女生都自覺將孫綽拱到前面來，自己退到兩邊去，有人吹了一記口哨。

女生蠻漂亮，長發染栗色，髮尾卷翹垂到肩上，改過的襯衫掐出一段細腰。這麼幹的女孩子不是新生就是不服管的了，要知道七中定期進行風紀檢查，染髮捲髮、改校服都是不允許的。哎，這女孩可真夠敢的。也是，都能帶人來堵男生了。噢，堵人，堵孫綽。這是要表白呢？

胡楊甚至想插上吸管，做個喝奶群眾。

忽然，他臉頰被掐了一下，就聽見孫綽說：「謝謝你們的心意，但不好意思，我在追他。」

什麼？

胡楊奶茶都差點掉地上了。他也沒發獃多久啊，怎麼一回過神來，他就被人追了呢？

在場的皆是一愣，繼而哄然大笑，一個個對孫綽拍肩膀，比大拇指：「綽哥可以的啊，牛逼！」

大家都一口一個「牛逼」，甚至有好事的人已經亂叫嫂子了。

胡楊窘得想和手上的奶蓋互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