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玉佩
小說: 探陵錄 作者:书生九华 字數:3534 更新時間:2020-04-21 01:31:17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這次畫面到了一處林子里,太陽當空熱得很,白九林右手搖著一把摺扇,左手捏著一枚玉佩把玩,身邊跟著提著果蔬籃的小童。
他這是在某處郊外踏青呢?
有那麼一陣恍惚,沒等白九林開口問及小童如今又是何時何地。
一雙冰涼的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
「莫要太貪涼。」這雙手的主人將白九林的衣襟又往上提了提。
白九林看了一眼自己裸露的肌膚,上面斑駁的痕跡說明了身子的主人曾遭受過怎麼樣的待遇,眼珠子一轉,他便敏銳的發覺了祁連的視線不敢落在自己身上。
故意捉住對方的手,將他冰涼的手指捂在自己火熱的胸口上,「怎麼的,敢做不敢當?」
也不知道昨晚是誰像狗子一樣又咬又
「你呀……唉……」祁連愛不釋手的磨砂著他的皮膚,最終還是將手拔了出來,重新拉攏了白九林的衣服。
「哼哈哈哈,我呀~怎麼了~」
面癱祁連的耳根紅了。
就在兩人打鬧間,白九林眼角餘光瞥見前方一處茂盛的林子里,有一個穿著破爛的農夫正在張掛捕捉飛鳥的網。
這個農夫好玩的打緊,掛的網子竟是將四方八面全罩了進去,東南西北四面都掛得有。
這麼貪婪,他是想要把路過此地所有的玩意兒通通一網打盡麼?
白九林突然來了興趣,拉著祁連站在一旁觀看,待全部的網掛好後,他打著哈切走上前去,禮貌的朝這個農夫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了,「你好,你這是在打獵?」
「兩位公子好,老朽正是在忙著填補家用,打些野食來用。」農夫對於這種來野地遊山玩水的富家公子爺見得多了,不卑不亢的回話之後,又專註的看向自己的網子。
此時農夫抓下了腰上掛著的一隻野雞,用刀劃開雞脖子,將血灑在地上,又從袖子里取出三柱香,點燃了插在泥土上,跪倒在地大聲念道,「既網已掛好,望上天有憫人之心,天上飛下來的,地下跑出來的,從四方來的鳥獸通通都進入我的網中來。」
祁連的喉嚨里適時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嘲諷聲,這人的眉毛上挑了一些,明顯是極其不喜這番話的。
也是嘛,溝通天地靈物的巫祝,最憐愛萬物,不喜歡這等斬盡殺絕的發言也是自然。
聽聞農戶這話,看了一眼旁邊站著不動老老實實,實則生氣的面癱子祁連,白九林眼珠子一轉,面上忽然掛上了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抓著自己的衣襟,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白九林當即拱手對著天空拜了拜,眯起眼睛,也不知帶著幾分真心,禱告說道,「只有夏桀才能如此網盡矣!要是如此的張網,天下之物便會完全被捉盡啊!這樣做實在太殘忍了。」
說著眼睛猛的睜開,銳利無比的目光直看不遠處的幾道網子,袖袍一揮,一道勁風劃過,張在另外三處的網當即四分五裂,農夫的無雙圍剿之網,即刻便被撤掉了三面,只留下他正前方的那一面網。
瞥了一眼此時似乎是有些發愣的祁連,白九林戲演全套,突然在農夫旁邊半跪下去對著網向天空禱告說道,「天上飛的,地下走的,想往左跑的,就往左飛。」
說著他的手便指向左方,接著繼續說到,「想往右跑的,就往右飛。」
白九林的手此刻已經指向了右方,「至於這不聽話的嘛,就往我面前這網裡鑽吧。」
眼角的餘光瞥見祁連已經走近了。
他便作勢要起身,卻突然猛的發難,腳尖輕踢祁連的膝蓋後腕,身旁原本是來扶他起身的祁連,一時不查被白九林踹了個撲爬,猛的往前踉蹌走了好幾步,好死不死白九林還立馬推了他的後背一把,讓他整個人跌進了前方農夫張開的網子里。
「哈哈哈哈,比如這個不聽話的傢伙,最好落到我的網子里來。」白九林此時身子已經完全站直了,正居高臨下的看著祁連一臉懵,卻顯得越發冷凌的臉,用手裡扇子挑起對方的下巴,強迫對方看著自己。
「落入了我的網中,可就別想跑了。」
祁連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被白九林確確實實的調戲了,原本是該生氣的,但以手半遮著嘴唇的他,勾起嘴角竟是低聲笑了起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九林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夠了,便很快變幻臉色,再轉身面上已經掛了一副痛心疾首大義凜然的模樣。
他遲疑了幾秒,而後十分堅定的張口告知身後一臉懵逼的農夫和侍候的小童,「既生靈智,便不再是死物了,對待禽獸也要有仁德之心。動物不能捕盡捉絕,那些不聽天命的,還是少數,要捉,便只捉那些不聽天命的罷。」
他這一手神棍的操作,不愧是祁連神棍巫祝的相好,棒棒噠。
這話直聽得一旁眾人趕忙點頭符合。
這事還有些後續故事,之後白九林回國,商湯下屬諸侯聽聞此事,盡皆稱頌——吾君真是一個有德之君。
那時農夫聞言有感,深受啟發,之後再次捕獵,幾乎當地所有的農戶都照著白九林的說法,收去其餘三面的網,只留下一面,這便是流傳到後世的「網開一面」的成語故事。
白九林化名子履前往夏桀駐地,為的是打探當地民生情形。
卻在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祁連,一個偽裝成普通人的巫祝,兩人雖然彼此都知道對方隱藏了身份,卻還是相識,相知,相戀了。
可惜命運就是那麼不講道理。
祁連是夏桀手下聯盟中,九夷族一族的通天巫祝,身負天下之道,為維持社稷穩定,百姓不受天下大亂的戰亂所苦,必然需要站在夏桀的陣營里。
白九林卻是商湯之主,費盡心思只為顛覆江山,成為天下之主,他要戰,要拖著這一大片滿目瘡痍的國家在戰火里重生。
他們彼此註定是敵人。
最後的記憶畫面,被定格在了一處長亭古道。
似乎是分別之景。
白九林從貼身的衣物里取出了一枚白色的玉佩,用手死死握住,伸出拳去,示意祁連攤開手掌接著。
「喏,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是要傳給結髮妻子的,你可是給我接好了。」白九林臉上還是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但些微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主人此刻緊張的情緒。
他不敢看祁連的臉,害怕對方婉拒,又或者……
「好。」祁連的臉上難能掛上了微笑,十分鄭重的平起雙手去接白九林給他的東西。
會是什麼呢?
就算是這也是子履的玩笑,他送的不過是一枚用野草編著的戒指,恐怕此刻的他也會欣然收下。
等到溫潤冰涼的玉石挨上他手的皮膚之後,白九林的手掌挪開,他看到了那枚玉佩的模樣。
——鳳鳥。
那一瞬間身體如墜冰窖,他的體溫本就低於常人,此刻只感覺從手掌開始,整個人都被凍住了,觸手生溫的暖玉挨著他本該也染上一絲絲人類的溫度,但現在卻只剩冰涼。
為什麼玉佩上畫的偏偏是玄鳥!
相傳商湯之母在原野間散步之時,忽見星河變幻,目睹有一渾身燃火的天鳳神鳥墜天而落,追溯其落入地面的軌跡,見巨石之上有一顆燕鳥蛋。
撿起之後隨烹熟入口食之,有感而孕,隨生下天乙。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呵,為何偏偏是他,卦象衍生的不錯,近日當真是有他的天劫。
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為了避劫離開夏桀所在的京都,離開青天鑒,到了千山萬水的這裡他才會遇到自己命里的劫!
「喂,祁連!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白九林把東西交出去了,嘴裡便開始細碎的說著那些早就編排好的理由,他得先去忙一些事,之後必然回來尋他,他們約定在哪裡哪裡相見,以後定期互通信件一類的話。
他倒是想帶著祁連離開,但這是敵國之地,帶著對方的巫祝行事多有不便,等到大局已定,他便風光的到青天鑒里接人,順便看看祁連被嚇呆了的表情。
祁連木然的握著那枚玉佩,看著白九林一言不發。
「你到底聽我話沒有?我會來尋你,反正等不了多久的,等我。」寡人不許你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祁連本想說以後不必相見了,但看著白九林的臉,卻怎麼也開不了那個口。
白九林說了半天,發現面前的男人沉著臉一言不發,隨後嘆息一聲說道,「祁連,我知道你的身份。」
祁連要真是夏桀手下青天鑒里的人,他給的這枚玄鳥玉佩,也足夠對方猜出他的身份來了。
既然認得玉佩,看來祁連的身份不是個普通小巫祝,多半是個白衣巫祝,再高點就是個玄衣罷,區區一個青天鑒,他還真沒放在眼裡。
他既然要逆天改命,推翻舊社稷,又何懼這當頭青天。
九夷族的巫祝們組成的青天鑒中,巫祝由低到高按照等級分為三類,黑衣巫祝,白衣巫祝,玄衣巫祝,最後便是帝巫,為了所謂的鎮守國運,帝巫是不許離京的。
「……」即便是白九林已經帶開天窗說亮話了,祁連還是閉口不言。
知道我的身份?子履,你什麼都不知道!
「呵,你小子不會是想——不認賬吧?」白九林心底也有些急了,手死死的抓握住祁連的衣袖,將人扯到面前來。
似乎這樣,就能阻止面前的這個人,讓他無法直接轉身離開。
「我不許!寡人不許!!!」祁連還是那副冷漠的樣子,可前不久明明這個人還對自己溫柔的笑過,他還見過這張臉滿是汗水,性感而淫、靡的模樣。
白九林急了,一手扯著祁連的衣領,強迫對方俯下身子,一面踮起腳,仰著脖子對著男人的唇就啃了上去。
祁連沒有避開,也沒有任何回應,彷彿眼前親吻他的人不過是個死物。
「夏桀就那般重要?青天鑒那破地方不待也就罷了,你就非得一輩子當個巫祝,和老天爺相親相愛?」白九林氣得咬牙切齒,抓著這人的衣領,幾乎要將手裡的布料扯壞了。
良久,祁連說了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你我本不該相識。」
衣領上的力道鬆了,白九林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這位帝王怒極反笑,面上露出陰狠的神色,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祁連。
「不該?既然招惹了寡人,就別想後悔。這天下還沒有寡人得不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