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安成灝和白祿一直看守著靳家兄弟等靳將軍回來。住在狹小的馬車上的確不太方便，雲馭幹脆待在樹上過夜，期間還教他們又練了練辟穀之術。

「不許碰，我數三個數，三——」

一大一小兩個人坐在他面前，安成灝一路從西煌睡著到了京城，剛醒來的確頭暈目眩，但是經過師兄的訓練，耐力比某隻貪吃鬼好不少。

「二——」

白祿已經忍不住舔了舔嘴角，趁前輩轉過身，一隻短而胖的小手偷偷伸向野果。

「一。可以了。」

自家師弟還在乖乖坐著，閉上眼睛凝神靜氣。雲馭回過頭，提溜著白祿的尾巴把他提起來，對方正鼓著兩頰一臉無辜，身形由大變小，成了一大團盤起來的毛球。

「偷吃一次，罰你燉湯。」

白祿吐掉果核，耳朵塌下來裝可憐。雲馭藉機輕輕扯了扯他的狐狸臉：

「放心。我向來不坑後輩。幹糧從昨夜起就被吃光了，這些天也算是艱難。再進不去城，那二位就該受不住跑了。」

「前輩怎麼不用別的方法進城？」

「他累了。」

沉穩了許久的安成灝睜開眼，瞳孔褪去淺褐色，換上深藍。

「況且這裡是京城。我們三個又都不是凡人。你前輩他修為再怎麼高，折騰這麼些天多多少少總要累的。」

忽然懂事的師弟令雲馭很是感動，他隨意坐下來，直視著他的眼睛。

下一刻，雲馭攥住了他的胳膊直接上手要擼袖子，安成灝的咒印還在，下意識就要躲，雲馭感嘆道：

「還以為你的記憶都回來了。沒想到還是個無趣的假正經。走了走了……」

假正經？

雲馭越走越遠，想找個僻靜的地方算算靳峰和靳霖什麼時候回來。安成灝卻不知不覺跟上，話也不說，僅僅跟著人朝遠處走。

「師——」

「誒，先別這麼叫。」

他食指一豎，示意安成灝先改口：

「我知道你還沒完全恢復記憶和法力。但是我更不想勉強別人。」

雲馭的身影忽然消失，安成灝四下環視找不到人，聽到空中傳來的四個字：

「等我回來。」

長久的寂靜讓人心底騰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孤獨感。他害怕雲馭像這樣忽然消失，壁上的咒印一陣刺痛，零零碎碎的記憶湧入腦海。

直到靳峰帶著兒子們入城，他終於跟著師兄回到樂坊。白祿還趴在雲馭背上睡覺，兩隻小腳在睡夢中也不安分，一晃一晃差點兒踹到他的腰。

「安公子回來了！」

小丫鬟一路跑著去給年婆婆報信，老人拄著拐杖走過來，接過熟睡的白祿，看安成灝臉色泛白不免擔心：

「一路顛簸，想必累了吧。老身已經備好了熱水和幾道新菜，去好好歇一歇，嘗嘗婆婆的手藝。」

雲馭吹著口哨一路步履輕盈回到房裡，朝床上一躺，把手裡所有的殘譜都拿了出來。

「這一張是師傅給的，自然不會有太大問題。這一張是沈邸，這一張是汪旻……這個破蓋子又是怎麼回事？」

他爬起來坐到桌邊，一隻手拿著盒蓋對著光，一隻手在紙上寫字。結果因為字太丑，抄了半天愣是沒把譜子抄下來，還越抄越離譜，寫出一堆奇奇怪怪歪歪扭扭的符號。

「算了。」

嘆了口氣，他把筆一放埋頭趴在桌上發獃。安成灝推門進來見雲馭這幅模樣，以為他睡著了，就坐在他身邊，小心翼翼靠近。

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天天想著回到所謂的「仙界」和「天庭」，凡間難道不值得他留戀嗎？

正胡思亂想著，安成灝已經伸出手碰到了他的臉，冰冰涼涼沒有溫度，不過手感不錯。雲馭忽然睜著眼睛抬頭，把人嚇了一跳。

「捏我的臉做什麼？嗯？」

安成灝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慌忙逃離現場，留下滿頭問號的雲馭。

「我臉上也沒東西啊？」

鏡子里的人左看右看一臉茫然，聳聳肩又坐回桌前抄寫。

用過晚膳到了夜裡，白祿睡不著偷偷爬到房頂看星星。雲馭正聲情並茂的給他講自己過去見過的人和事，時不時夾雜著幾聲嘆息和感慨。

「前輩果真在天宮見過九尾狐？」

對於同族，白祿總是更感興趣一些。雲馭瞧了他一眼，挑起眉毛：

「怎麼？這麼感興趣？你不是只有一條尾巴嗎？」

「還不是麻煩。」

「小後生，這不是麻煩不麻煩的問題。」

一大一小兩個人在房頂數著各路星宿閑聊。安成灝起夜聽到有人竊竊私語，循聲望去——

一輪圓月掛在天邊，幾片淺藍色不明物落下來，待看清後才發覺原來是自己的羽毛。

那人還在天南海北閑扯，素凈修身的袍子倒是更能勾勒出整個人的輪廓。他眼裡的光似乎永遠不會熄滅，帶著一種特別的情緒，比起冷冰冰的妖族要好太多。

等等，妖族？

安成灝又開始低頭沉思，自己最近總是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勉強接受了自己不是凡人的事實，但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

「前輩，他在下面幹什麼？」

「噓……」

雲馭突然玩心大起，讓白祿待在原地不要走動，自己則悄悄跳下房頂，隱去身形站在他身後。

「我該不該告訴他……」

拍在他肩膀前一刻，雲馭收回手，想聽他到底在自言自語什麼。安成灝卻低著頭一路走回房裡，燈也不點，屋裡黑漆漆一片，他就坐在榻上發獃。

這小子怎麼換到哪兒都是一個德行？有什麼心思非要憋著不說，要麼口是心非，要麼就悶葫蘆一樣，連個屁也崩不出來。

天庭那些仙女到底看上他那點？這張臉嗎？還是他多情風流四處撩的本性？

安成灝還在呆愣著，忽然皺了皺眉，下意識就按在自己右臂上。雲馭也不藏在暗處，一揮手點亮了燭火，在對方驚訝的表情中坐在他身邊。

「掀開我瞧瞧。」

小屁孩不吭聲，只是默默看著自己。雲馭想直接上手去掀，每逼近一寸，對方就朝後退一寸。

直至敲門聲響起，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迅速抽身逃出來，開門發現是來送夜宵的年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