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林感覺到那股子怪異的視線之後，耐不住心底的疑惑，最終還是打算下去看看。

隨著他潛的越來越深，身上的骨骼開始有一種極其不舒服的壓迫感，閉上眼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減少因為恐慌而吸入氧氣的速度，等到呼吸放緩之後，白九林特意停下來看了看手上的氣壓表，他已經下潛有兩百米左右了。

腳下還是一片黑洞洞的，看來離河底還有一段距離。

繼續往下潛還是回去？

白九林猶豫了一下，擺動腳蹼繼續往河底扎了下去，他可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

很快又下潛了五十米左右，白九林將腰上手電筒的光調整了一下，讓光聚集起來，這樣雖然照射的範圍不夠寬了，但勝在穿透性夠強。

模模糊糊的河底總於露出了真面目。

白九林在河底細碎的沙石里看到了一些不太自然的稜角。

游得更近了些，用手輕輕撫開細沙，露出河床之下的模樣，他面前的是一塊天然大理石磨砂雕刻的石柱，被水腐蝕了大部分上面的雕花，可還是能夠依稀看到，雕花殘留的繁複雕紋。

這還只是河床之下露出的一小部分。

心念所動，白九林將手電筒抬起，往前方照去。

整個河底都有這樣不平的凸起和稜角，這裡是一大片建築物的殘檐斷壁！

考古癖發作的白九林忍不住匍匐下身子，想要看清楚這些雕花的樣子是如何，又是哪個年代的。

身子往後一退，直接撞到了一樣東西上。

白九林轉身去看，臉直接和一張幹屍臉貼得都快吻上了。

卧槽？！

那張幹癟的幹屍臉嚇得白九林一個踉蹌，好在這是在水底，並不會摔倒。

白九林深呼吸了幾口，安慰起自己來，一個死人而已，怕個卵！連活著的幹屍都見過了，他還會還怕這個？

手電筒光迴轉到幹屍身上，白九林這才發現這隻幹屍是被鎖鏈鎖住的，心裡更不方了，還有閒情逸緻看看這幹屍的穿著。

被水泡著已經腐爛了，顏色也氧化成了漆黑的模樣，但勉強可以看出是個廣袖長袍，這是個古裝古代人不是近現代被沉屍的，身上並無致命傷口，身體周邊的大理石紋上，竟有被人硬生生抓出的抓痕，莫不是這人是活著被困在這裡的？

鎖鏈穿透枇杷骨和鎖骨，緊得不能再緊，還真是死都死得不安生，那些下手的人還真狠。

試探性的扯了扯鎖鏈，掉了一手的銹渣，鎖鏈還是紋絲不動，鎖鏈那頭就像是長在地里似的。

白九林無意中看到了這幹屍的手指，上頭指甲都有二十多厘米長了，聽聞人死後角質層是不會生長的，那這人生前留這麼長指甲是為了幹什麼？這些古人的習慣還真是怪了。

正研究著，那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覺又縈繞了過來，這次更近了。

他沒感覺錯，這種感覺就是視線！有誰在看他！

下意識的抬頭，白九林卻看到那幹屍瞪著一雙慘白的眼瞳，死死的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我的個媽呀！這東西沒死！！

往後退了好幾步遠離幹屍，仔細回想一下剛才，幹屍的眼睛絕對是閉上的，現在卻睜開了。

手電筒的餘光往幹屍後方照去，白九林赫然發現，河底不止是這一隻幹屍，每隔三四米便有一隻黑漆漆的幹屍被鎖鏈死死捆綁著，這些幹屍像是水草一般，由鎖鏈做根系，隨著水流的暗流而擺動。

手電筒的光線照過去，這些人像是被喚醒了一般，一個個的都瞪著眼睛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白九林回想了一下，剛才最後五十米左右往下潛的時候，他依稀看到整片河底都是黑漆漆的水草，現在想來那些哪裡是什麼水草！

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那些惡意的視線像是針一樣一寸寸扎入他的皮膚。

好不容易活動開僵硬的手腳，白九林一秒也不敢多呆，飛快的朝上浮出去。

而他上去之後不過幾分鐘，施道華便和他錯身而過下去了。

……

大約一個小時左右，白九林等人已經到了山崖內的一處潛灘，眾人潛了很久的水了，總算是找到機會休息一下。

取下了腦袋上有些妨礙的呼吸機，白九林的面色依舊有些蒼白，常問關切的詢問好友，想要遞水給他喝。

白九林搖頭拒絕了，有些擔憂的看著水底，怎麼施道華還沒回來？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破水聲傳來，施道華從水下浮了出來。

常問將有些脫力的人從岸邊拉了上來，扛著自己家老攻，掀了他的頭罩關切的給他擦幹凈臉上的水漬。

施道華嚴肅的面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攬著常問的腰，在愛人的臉上親了一口，又變回了溫文爾雅的公子哥模樣。

「底下……」白九林有些猶豫的開口，他並不想讓其他人平白無故的擔心，也就一直沒有提及自己在水底看到的東西，但施道華既然也看了，下面是什麼情況？

「生樁。」施道華淡淡的開口道。

「那麼多？」白九林有些詫異的望向施道華。

生樁，白九林自然知道是什麼東西，相傳這個殘忍的方法，是由魯班首度提出的，當人們在一處地方動土時，便會破壞該處風水，且會觸怒該處的冤魂，以致在建造期間時常發生意外，因此便出現了「打生樁」，把小孩生葬在動工的工地上用作鎮邪，以減少意外的出現。

先不說打生樁放的應該是童男童女，打樁最多也就需要供奉四方四角，為什麼河底會打這麼多的生樁，奪這麼多的人命。

白九林又想起河底那一雙雙怨毒的眼睛，又是一陣冷顫。

「這地方邪氣太重，我們辦完事儘快離開罷。」施道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好和大夥兒直說，只是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

其餘人都是唯家主之命馬首是瞻的，也不多問，皆是點頭同意，也就不休息了，已經開始整理起身上的裝備來，打算一口氣游到頭，找到人了立刻撤退。

見白九林還沒緩過來，施道華走到他身邊小聲問到，「還有什麼想問的，說吧。」

「那些人，他們……我之前看到他們睜眼睛了。」白九林說這話的時候還打了個寒顫。

「陰邪之地，生樁不死，不死不活的生長，便是你看到的模樣。」施道華用手捂住了常問的耳朵，有些好笑的推開了湊過來偷聽他們倆講話的好奇寶寶常問。

那就難怪了，那幹屍的指甲長了那麼長，感情根本就沒死透。

想到童男童女被鐵鏈鎖住埋在那種地方，不生不死的長成成人模樣，怨氣不大才有鬼了，此刻白九林腳底板到後心都是涼的。

「生樁不該出現在建築物底下麼，而且這裡的數量。」白九林對於古代風俗還是略有研究，怎麼的生樁也不該放在河底吧？

「這個我也不清楚，你看到河底的建築殘渣了吧？這裡的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施道華正說著，常問又纏了過來。

「你們倆背著我說什麼悄悄話呢？我怎麼就不能聽了，難道我的摯友和我的老攻要送我雙重綠帽了麼，啊，心好痛~」說著常問還按著胸口倒向施道華的身上。

施道華臉上掛著笑，溫柔的看著常問，嘴裡淡淡的吐出一個字，「皮？」

「沒沒沒！就是提醒你們倆該走了！」常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一瞬間站得筆直，也不陰陽怪氣的說話了，只差沒給自己老攻敬個軍禮。

白九林看著耍寶的好友，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好在被常問這麼一打岔，心底那毛毛的感覺頓時消除了不少，擺擺手帶上頭罩又潛入了水裡。

得知這片水域並不如看上去那般無害，一行人不再左顧右盼，一直直行，快速潛游。

白九林雖然還能感覺到那股視線縈繞在自己周圍，但強迫自己不去在乎，現在最重要的事不是搞清楚水下發生了什麼，而是找到陸連。

熟悉的景色逐漸露了出來，綠色的樹木，低矮的灌木林，湍急的河水。

但越往前，白九林心底卻越來越沉。

很早之前就發現了，除了那個村子裡的人之外，這裡沒有活物，如此肥美的水域里卻沒有一隻魚。

村中的夜晚沒有蟲鳴鳥叫，活著的動物只有老太養的蛇。

現在即便是隔著一層呼吸面罩，白九林都能聞到竄入鼻腔里的惡臭味。

稀稀拉拉的樹木過後不再是茂密的樹林，而是一層被黑色粘液和灰塵覆蓋住的腐朽木頭，這些朽木周圍縈繞著一層黑氣，經久不散，看起來格外的不祥，這裡哪裡還有一絲絲綠意。

在白九林一天前的記憶里，穿過水洞之後應當是豁然開朗的陽光草地綠樹，如今只有灰濛蒙的一片腐爛地，和看不清白天黑夜的迷濛天空。

這裡是怎麼了？

施道華不允許隊伍中的人脫下面罩，好歹潛水服的面罩里還有一層濾芯，不至於讓人即刻中了瘴氣毒霧裡的毒。

「夫人，你和你的同伴確定找對地方了？這兒，看來可不像有活人的樣子。」下一句話這夥計沒敢說出口，就算是有活人，沒有任何防護的呼吸幾口這裡的空氣，也都翹辮子了。

這裡的空氣，呼吸起來就有一股子辣喉嚨的灼燒感。

常問有些擔憂的看向白九林，後者卻此刻卻沒有心思回應他。

白九林上岸之後木然的往記憶中的村莊中心走去，腳每落下一步，都在灰燼里留下一個是一個深達五厘米厚的腳印。

沒有活人，這裡根本不可能有活人。

白九林冷漠的環視一圈，可以看到灰燼里偶爾露出來幾塊骨頭，只消一眼，他便知道，那些都是人骨。

呵，哪裡有什麼姑娘，都是紅粉骷髏罷了。

常問想要跟上好友，卻被施道華拉住了，後者搖了搖頭，「跟著我，別亂跑。」

施道華抓住自家老婆之後，提升音調大聲說道，「從現在開始不要呼吸這裡的空氣，三人一組，莫落單。」

因為眾人身上都帶著循環呼吸水肺，不直接吸入空氣倒是沒什麼大問題，彼此之間用手勢交流便是。

施道華給了常問一個眼色，示意他趕快拉上白九林，他們得撤退了，這裡待不得。

白九林這時候已經走到之前村莊舉辦宴會的那一大片空地上，抱著自己的頭慢慢蹲了下來。

該不會他來晚了？

時日已過千年？連村莊都已經腐朽消失了麼？

他就這麼和陸連錯過了？

他說『我愛你』。

自己都還沒來得及回答。

眼睛裡不受控制的蓄積起淚水，白九林死死的握拳捶地，強迫自己不哭出聲來，身子一陣陣顫抖，卻比嚎啕大哭更惹人心疼。

常問走到白九林身邊輕拍他的背，希望能安撫好友情緒。

忽然，白九林往前竄跑了出去，常問差點被發了瘋的好友撞跌在地。

視線所及之處，白九林瘋了一樣的用雙手刨地，壓根不顧潛水衣已經被粗糙的地面石子劃破了，瘋狂的挖著。

常問可以看到白九林挖的地方，有一隻手露在外面，骨節分明，指頭上還有抬棺繭，那是一隻男人的手，手的主人被死死的埋在泥土之下……

常問忍不住了，扯掉臉上的面罩大罵出聲，「艹！你瘋了麼！別挖了！挖出來也是死的！」

常問從地上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身邊的這些厚厚的灰燼下面，竟然密密麻麻的都是潯白的人骨！

已然化為白骨的骨頭，在常問的觸碰下，直接整個散做一堆骨灰，可見年代有多久遠了，也難怪之前一路走過來腳下沒有踩到什麼硬物的感覺，這些骨頭都已經快揮發了。

他娘的之前他們呆過的那個村子，究竟是什麼村？！

在這樣的情況下，白九林腳下埋著的那具新鮮屍體，可就詭異的不行了。

而且有很大可能就是……

白九林依舊是不管不顧的挖著，他要看看，看看這下面到底是誰！！